秋蘆雅集 從青春半熟的十四十五， 越過記憶微溫的二十郎當；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 終也成了老男孩。 回憶似秋，如葦蔓延..... 生命列車加速駛入三字頭， 而立之際， 對著窗外的少年吶喊揮手， 但那熟悉的臉孔---　不就是我？ 當夢想的翅膀已無力高飛 是否意味著該蜷伏於現實的囚籠? 如果可以 我願意用一整年的績效獎金 交換那個在男生宿舍裡 喧鬧的、充滿汗臭味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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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urs前言】

差一點點，就差很多

 

 

寫完了將近二十萬字的《青春半熟．記憶微溫》後，我有很長一段時間不再書寫（以一位文青的標準來說，三個禮拜算很長了），反正當初是抱著「出道作即是告別作」的心態全力以赴，看著自己親生的書寶寶終於在書店架上佔有一席之地，心裡真是百感交集，有股如釋重負的虛脫感，同一時間也覺得自己不太可能出第二本書了，殊不知…

 

農曆七月，炎炎夏夜，為慶賀我新書首發暨「付清節」快樂，太座獻上了一袋鹽水雞和一手剛上市的冰啤酒後，押著女兒先行就寢，讓我得以舒舒服服地窩在客廳沙發，和電視遙控器做進一步獨處；待看完生平第N遍的「靈幻先生」後，接下來便很快地切換成手腦分離的亂轉亂逛模式，而在還來不及分清楚究竟是睏意還是倦意之際，就被夢魔攫個正著。怎麼醒來的並不清楚，肯定的是尿意戰勝了前面三者；洩洪完畢，雖已過凌晨，但覺精神尚佳且適逢週末無負擔，便從冰箱再拿出一罐「金色年華」坐了下來──這才有了《力行宿舍316》。

 

螢幕上播的是一部叫做《午夜巴黎》的劇情片（哪一台早忘了），當時已播了五分之一，由於片名與現實中的時間暗合，便順勢看下去；內容還不錯，裡面提到一種很有意思的情懷──「黃金年代症候群」，是的，每個人都對自己所處的時代感到憂心與不滿，進而認為自己已錯過了黃金年代。或許一流的作家以此發想，能有振聾發聵的省思與奇論，然三流小說家如我，卻不能免俗地遙想起自己的黃金年代。

 

曾經有過那麼一句廣告詞──「生命，就該浪費在美好的事物上。」因此，如果要寫，除90年代以外不作他想，那無疑是我的黃金年代！如果可以，我想成為專寫90年代的作家。

 

要復刻一個時代談何容易？而在《青半》過後，我的時光機還有足夠的燃料可以再飛一趟嗎？正因太過美好、近鄉情怯，怕把它寫壞、寫醜了，何況我又遲遲找不到可以點燃靈感資料庫的引信，這便是難再下筆的原因（要就一筆入魂，不然別碰）；唯獨今晚不同，我何其有幸能夠碰上那輛來自午夜的古董車，雖是半途按讚亂入，但不足的五分之一此刻不就正好在我手上？我飲下最後一口「金色年華」將車資補足，讓獨特的花果香充斥胸臆，用此刻的味覺、嗅覺和記憶中的五感無限疊加，我知道我可以寫什麼了，但，還差一點點。

 

而差一點點，就差很多。我寫作有個制約，那就是「必須要有一個畫面是與現實發生過的場景完全一致而且是我想停留的」；聽起來似乎是幹話，可是我很難形容那種感覺，總之，若等不到那個畫面，我寧願不寫。

 

差不多是在「關鬼門」的前幾天，剛升小三的女兒因開學在即有些焦慮，嘟著嘴對我說：「阿爹都不知道人家的心情。」無意間喚起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等開學」──那時大專集訓剛結訓返鄉啃老，由於受不了家中長輩碎碎念和表弟妹鎮日哭叫打鬧的BGM，於是揹起黃埔大背包、頂著半長不短的「成功嶺頭」提前搬進大學宿舍，等著把「由你玩四年」的大學開箱…

 

不久後的某個假日清晨，我被疑似初老的內分泌喚醒，便試著在這將醒未醒的片刻，想像自己坐在寢室的上鋪，背靠著牆，和從前一樣，趁室友們尚在熟睡的一日之初寫下點什麼給未來的自己；而今，該是回信的時候了。我細細回想，捕捉記憶中的每一道光影，日光燈的照度微微起伏，似夢裡那位女孩輕顫的睫毛，老舊電扇的嗡嗡聲，既惱人又愜意，而紗網上的露水是如此晶瑩，還為我殘留一夜狂歡的餘韻；天啊～那沒完沒了、充滿汗臭味的舊日時光，曾多麼令我避之唯恐不及，如今卻甘願用一整年的績效獎金來換──青春，可愛的青春呀！喧鬧的歲月就這麼隨汗水蒸騰流逝，多希望…多希望能夠再恣意揮霍一次。

 

大概是這個念想飽滿了時光機枯竭的能源槽吧～一睜開眼，就看到那位十九歲的freshman坐在寢室窗邊的書桌前，熟悉的氣味和走廊外的聒噪聲與我撞個滿懷，連陽光照射的角度都分毫不差！這下子完全吻合了──

 

於是，我毫無懸念地掀開筆電背板，啟動了電源。

 

 

 

於2022.9.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