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撥
作者：Blank
電話響起來的時候，他才忽然想到自己忘了打電話。
他一邊想到自己終於把長久以來最後保留的一點「義務」也給忘了，一邊漫不經心地接起電話。話筒那端傳來的模糊的聲音告訴他，她因自殺被送往醫院，請他馬上趕過去。
該不會只是為了他少打了這通電話吧，她一向不像是如此任性的女子。在趕往醫院的途中，他不禁這麼想著。但似乎心裡也沒有太大的震驚或愧悔，也許原本在潛意識裡就隱隱覺得，無論他或她能不能去面對，事情總會有一個結束的方式。
在回去的時間愈來愈晚甚至次數愈來愈少的這段日子以來，他總還記得打一通電話回去告知一聲。彷彿做了這個動作之後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和情人繾綣到深夜，或清晨。
每次打回去的電話總是會在最快的時間內被接起，快得幾乎讓他想像，她纖白的手指就一直那麼地按在話筒上，等待每一次不會燃起任何新的熱情的例行性的電話鈴聲響起。話筒那端也一逕傳來她溫柔而微弱的應答，並且安靜地聽完他隨意編派的藉口。這時他回想起那些電話，完全想不起來她曾經說過什麼抱怨或追問的話語，只除了電話被接起時伴隨的那聲「喂」，飄渺得像是附著在話筒那端的往事的殘影，也像是多年前遺留下來兀自遊盪的回聲。
停下來等紅燈的時候，他右手的食指不自覺地在虛空中劃起那些數字鍵的順序。那個熟悉的電話號碼，當初他可是費了不少心思才得到的。從一開始好不容易要到號碼的興奮和每每按捺不住總想打去即使只是聽聽她的聲音的忐忑，那組數字就像附著在他的指尖似地。再到後來戀情穩定後，這個電話號碼反倒一度遭到冷落，因為那時他們整天膩著對方，繼而搬在一塊兒住，再用不著成天打電話了。但是在搬家的過程中她卻不厭其煩地把電話號碼連同話機跟著遷過去，說是那其中包藏著太多他們美麗的回憶，永遠都要留下來。
電話號碼重新被頻繁地使用，是在他認識了新的情人之後。隨著晚歸的次數愈來愈多，他對那些數字愈加熟悉，到後來幾乎就如同反射動作似地，可以完全記得每個數字的按鍵位置，即使在黑暗中都能夠在話機上流暢地一揮而就。
到達醫院的時候他終究未能趕得及再跟她說些什麼。也很難在這樣的情況下說出什麼對的話吧，他想著，一邊伸出手去輕輕地順了一下她依然烏亮的髮絲，卻感到自己手指移動的路線像是重撥了一次那個號碼。他驀地縮回手來。
即使一生中情人不會只有一個，但那樣熟悉的電話號碼可能很難再有了吧，熟悉到當他已經忘記了他們的愛情時，他的手指卻沒忘記他們的號碼。新的情人並不熱衷於打電話或接電話。驚喜比等待好得多，情人這麼說。當然跟情人也沒有進行過什麼繁複的追求或拉拒過程，而幾乎是一相識就迅速而順理成章地投入彼此的激情之中。就像熟悉的電話號碼一樣，那種純真得近於傻氣的漫長的戀愛過程也許一生中也只有一次，但卻不見得比其他的更不容易生厭。
不管結束的方式如何，現在一切都結束了，包括那個電話號碼。當他匆匆把事情處理到一個段落之後回到空盪盪的住處，想起該打個電話告訴情人，過一兩天再去找她。
一按完電話他就發現，他又撥了那個熟悉的號碼。正待把電話掛掉重撥的時候，他卻奇怪地發現話筒裡傳來的並不是自己撥到自己的號碼時應該會出現的線路忙碌的嘟聲，而竟是另一端正在響鈴的聲音。
電話很快地被接通，那一端響起一聲輕輕的「喂」，聽來十分飄渺－－就像是多年前遺留下來的回聲。
Blank, 20030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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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親愛的朋友：
「重撥」，是我初學上網瀏覽新聞臺時，曾被嚇到的作者之一——Blank（我們又稱不男客、不藍、Ｂ）最近寫的小小說。Blank是個聲音柔到聽者很容易化掉的大女生（五年級生），文文靜靜，看起來就很溫柔的樣子。
她寫的詩，雖然常被首頁推荐，但我絕大多數都看不懂。她的散文、影評等有許多我看了就不舒服。而她的小說，更是我很討厭的悲劇。
凡此種種，我應當跟這女人之間是空白的才對。可是，她是我的偶像之一，她的文字，是我的鴉片。
看不懂，但總是莫名的被吸引、感動。
有人是可以這樣駕馭文字的！
溫柔的人，優美的文字，卻是理工碩士，聽說還是工頭——工程師頭頭。
矛盾？
請去她自己建造的家玩玩尋寶吧，不一定要了解她，讀她呈現出的文字意境就好。
對了，差點忘了，呵呵，不男客有些文字我是看得懂的——為她兩個寶貝而寫的……有興趣嗎？去挖寶吧！^^
墨綠
2003/09/26
Blank的家：（空白的地方——
http://www.monkey.com.tw/blank/）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