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回想,雙親信任我從不檢查我書包已夠幸運,那租書店老板把我這小朋友當回事更是我的幸運。
當時我常光顧的那家租書店,還有另外兩個年紀與我相近的女生也在租武俠小說看,久了,我們還會交換心得;這兩個女生不約而同分別跟我說:「小心那老板,他沒娶太太,怪怪的,眼睛很色。」
可我沒感受到任何「異狀」,老板常識豐富,正書雜書也看得不少,即使就我一個客人,他也僅只坐在桌後跟我聊天,有時還會催我快點回家。
老板介紹我看的,有許多其實我的理解力還沒到那程度,經他分析,我讀來愈加輕鬆愉快。他在我念高中時死在店後面的小床上。那時我較少去他店裡了,有天騎車特地繞過去,意外連過年都開著的門怎地鎖上了?隔壁老頭出來跟我說有天夜裡他死了,我愣了好久。
高中是人生忙得最混亂的一段時光了,聯考壓力、看電影、看中外名著小說、寫信交筆友、跟同學外出玩;很長一段時間我壓根忘了世上曾有過那租書店老板。今天回想,我挺想念他這位「老」朋友。畢竟,看了我作文簿以後,他是第一個要我嚐試寫小說和勤練書法的人。
在這提到作文簿,實在是因為作文跟我後來想寫小說有很大關係。
在我們那年代,作文課都得用毛筆小楷寫。國文老師在黑板上寫下三個題目,三挑一任妳選。絕大多數同學都是照著老師指示:第一節打草稿、改草稿,第二節以工整小楷謄寫。
初一剛開始什麼我都照規矩來,幾次後發現草稿是很浪費時間的多餘玩意兒,往往要抄草稿時,寫著寫著就跟草稿風馬牛不相及了。好了,丟掉草稿想好大綱,研好墨,黑板上的題目經常不到兩頁,一節課就中規中矩地完成了,好無聊。
有天上作文課時,我鼓起勇氣走到講台前小聲問老師:「我可不可以自己出題目寫作文?」
夫子低著頭由眼鏡上沿抬眼瞪我半天,隨即道;「想寫什麼妳就寫吧。」
現在想,我那嚴厲的國文老師只少做了一樣——訓練我扎實的國語文基礎;這使得我一直不會寫論說文。其他的,逼我練書法參加全市比賽和任由我作文天馬行空率性而為,夫子待我其實不薄。
我那時的作文,兩節課時間根本不夠用。我寫小說耶。我還記得自己的處女作是類似「他不笨,他是我兄弟」的故事,遲交一星期,寫了五張半十一頁,98分。除了部份引用了些唐宋詩詞,以今天我的標準,我可能會評個流水文。初一的小孩子能掰出什麼嚴謹文字?老師居然還簡潔地評道:情節感人。
一直到初中畢業,我的作文課一直是在編故事中過去的。感謝龐老師當年對我的通融,沒有扼殺我寫故事的樂趣。雖然遲了四十年,我也沒靠寫小說吃飯,但到了中年後期能重拾筆快樂地編寫故事,得感激書店老板和國文老師兩人無形的鼓勵。
當我在作文課編些不知所云的故事時,並沒有想到要寫武俠小說。武俠,有個「武」字,打打殺殺勾心鬥角的,我沒法想像。引起我武俠小說作家夢的契機是初三升高一那個暑假,我「復習」了至少三套諸葛青雲的小說。
諸葛青雲小說的特色是用毒。毒,殺人不見血耶……
(未完待續)
20050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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