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老公在家休假,我好久未去台北了。前幾天打電話向父親請安,並詢及母親近况可好?
「好得很。」父親的聲音很輕快:「妳回台中後她狀況一直很穩定,有時候還會一直追問:『小寶到哪去了』『小寶怎麼還不回來』。也沒找什麼麻煩。」
我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聽見那頭傳來母親大人的追問聲:「誰?誰來的電話?」
「小寶的!」父親的山東腔穿過話筒超大聲傳過來。
接著是母親大聲的“七嘴八舌”——『小寶?』『我聽不到呀~』『你告訴她我很好』『我要說什麼呢?』
一陣雜音……
「小寶?」我可以“看見”母聲對著話筒大喊的樣子。「小寶,妳在哪呀……」接著是轉身詢問,然後聲音又大起來:「小寶,我是淑德呀,妳好不好——好了,你跟她說吧!」
跟接過話筒的父親乾笑幾聲再哈拉幾句,我掛上電話。掛電話前,還聽見母親中氣十足地唱著走調的國歌。
她把我當成不知哪個朋友了。
明知的事,仍然有些悵然。上次跟母親做這樣的對話,那是去年我在紐西蘭時,結尾她是說:「小寶,我是媽媽呀,妳快回來吧!」
母親已不知不認得兒女了!
—。—。—
上次在台北,我們已發現她“六親不認,只認老頭”。我姐弟三人總喜歡不時問她:「我是誰?」以强化她記憶。
多數時候她總能笑咪咪地正確叫出我們名字,然後我們再回她:「妳是我媽。」但近來她失憶狀況日漸嚴重,記不起眼前兒女稱呼已是常事了。
有天上午,我坐她身前問:「我是誰?」
「妳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呀?」母親不信地看著我笑。
「不知道。」
「妳是小寶嘛~~」
「喔……妳是我媽媽。」
母親笑容一歛,雙手抱拳客氣道:「唉呀~~這可不敢當!」
當天下午大弟Frank來,又問答了同樣問題,老人家不耐煩了:「老頭老頭,」母親起身去告狀訴苦:「真是奇怪透了,老有不認識的人說我是他們媽媽,真討厭死了,怎麼回事嘛~~」
「………」
有時她會這麼回答:「我怎麼會是妳媽媽,我還沒結婚呢。」
這麼親的兒女她都會忘記,但木蘭辭和國歌她卻能一字不漏唱它個全,不亦怪哉!
最近不知何因,在認真唱完國歌後,她會停頓一秒,然後嚴肅地唸聲「阿門!」才算結束。
為何唱完木蘭辭不跟句“阿門”只有唱國歌才會?我們一直猜不透原由。會不會是她把唱國歌當聖詩來唱了?不.知.道!
只是,那聲“阿門”,既突兀又滑稽,我們時不時就逗她唱一遍。妳當她失智好欺侮是不?哼,人家老太太也有十分清楚之時呢。
那天,她突然反攻了,對著每張笑臉道:「每次都是我唱,該輪到你們了!」
Frank表示不會,被罵了句:笨死了!我自告奮勇開始“默唱”(母親耳聾,有無聲音,沒差)。只見老太太像考小學生的老師般,板著臉死盯著我唇,不放過一個字……
「停停停!」母親擺手制止我繼續:「妳亂唱,別想騙我!」
喲~~
我捂住嘴笑對Frank和父親道:「這段我忘了,確實是在亂唱。」
娘啊娘,但願妳“精明”的時間能長些。阿門!
20040408
【照片來源:巴斯光年拍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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