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雄的十二月天,在沒有寒流的狀況下,還不至於要穿很厚的禦寒衣物,這對終日在外奔波的各行各業的業務員來說,是個很舒適的氣溫狀況,不過這並不適用於每個人身上,儀翎就是不適用的其中之一。
這天下午,儀翎和莉萍相約在SOGO百貨對面的星巴克喝咖啡。這家星巴克可是各路行銷英雄英雌經常光臨之處,一進到裡面,就會發現好多桌的客人,總會有其中一位對著他對面的一位或是多位的人,詳細的解說與遊說。對儀翎和莉萍這麼一個殺手級的保險經紀人而言,那些人正在努力的事情,她們早就經歷過了,現在他們只需偶爾動一動就可以,旗下一堆人為她們賣命,她們兩人也就樂得有一堆時間喝咖啡聊是非。
「喂!葉儀翎,妳會不會太誇張了些啊?」莉萍攪拌了手中那杯冰拿鐵。
「哪會啊?」儀翎在莉萍的對座坐了下來,「外面才二十度欸……妳還喝冰的啊?」
「我可不是妳喔。」莉萍吸了一口冰拿鐵,「上回寒流還看妳穿超迷你裙勒,怎嘛?二十比不上十六喔?」
「那是我老妹拖我去買的啦,試穿之後,她馬上跑去結帳,把我的牛仔褲給收走……那天我可冷爆了。」儀翎將外套脫下,掛在椅背上,「裙子短,又沒穿安全褲,重點是冷風嗖嗖的灌進來,裙子又輕飄飄的,害我又敗了這件白色的羽毛長風衣,不然那天風這麼大,走在路上肯定走光。」
「重點是今天是二十度欸,妳還穿著這麼厚的羽毛長風衣?」
「對我來說都差不多。」說著說著,儀翎從外套的內袋取出一個暖暖包。
「……不會吧?還放了暖暖包?」莉萍呆了一下。
「啊沒辦法,人家就是熱帶生物嘛……」
「我看妳是欠缺一個溫暖的胸膛,前陣子妳說的那位神秘男子……」莉萍還沒說完,儀翎馬上站了起來,「我……我先下去點東西,哈…哈哈……」儀翎碰碰碰的跑下樓去。
「切──,又讓她給迴避掉了。」
過了一會兒儀翎走了上來,還端著一杯熱呼呼的熱拿鐵,外加一塊堤拉米酥。
「嘩──!吃這麼高熱量的東西啊?不怕胖嗎?」
「嘻──,不會啦。」儀翎開心的笑著說:「剛剛去捐血中心捐血,雖然沒捐成,但是順便量了一下體重,我又瘦回四十九了喔。」
「厚!妳是存心氣死我的喔?」莉萍瞪了儀翎一眼。
「這陣子妳不是在努力減肥嗎?」儀翎挖了一口堤拉米酥。
「是沒錯啦,可是……」莉萍把聲音壓低,「最近和文宏燕好的次數蠻頻繁的。」
「嗯──那……這跟妳減肥有甚麼關係?」儀翎啜飲了一口咖啡,「燙燙燙!」
「當然有關係,運動量大就容易餓,餓了就會想吃,妳知道文宏也是很愛吃的。」
「嗯,我知道,重點是?」儀翎又啜飲了一口咖啡,這回她很小心的喝。
「重點是,我又胖了啦!」莉萍緊握著拳頭說,「該死的體重計顯示,我又多了兩公斤……」
「那這樣妳就是五十四公斤囉?」
「喔!拜託!別再讓我想起來了。」
「喔,原來減肥失敗了,失敗原因是:過度溫存。」儀翎挖了一口堤拉米酥,「哇──,好好吃喔,要不要來一口?」
「葉、儀、翎──!」莉萍用力的瞪著儀翎。
體重問題總是儀翎和莉萍聊天的重要話題,然而儀翎那個讓莉萍……不!應該是全天下女人都嫉妒的體質,很難吃的胖又很能吃,美食當前可以毫不考慮的大快朵頤,這可羨煞了不少喜愛美食的女人。「小心中年發福胖死妳。」莉萍總會這麼說,「哈哈哈,到時後就已經有人要了,沒差!」儀翎也會這麼回應。
「喂,妳不嫌熱啊?」「甚麼?」
「圍巾啊,葉大小姐,剛剛我就想問妳了。」莉萍指著儀翎脖子上的圍巾。
「喔,難怪我怎麼會感到越來越熱……」儀翎吐吐舌頭笑了一下。
「厚!被妳打敗了。」
當儀翎將圍巾取下的同時,「啊!好痛喔!」儀翎的脖子感到一陣刺痛,儀翎的視線緊張的從圍巾上移開,接著就聽到 “鏘” 的一聲,在莉萍的冰拿鐵旁邊,多了一條斷了的銀項鍊,這條銀項鍊的鍊墜也是銀製的,是一個水滴型迷你相框,為甚麼知道是個相框呢?因為鍊墜在碰撞到桌子的時候,水滴型的鍊墜因撞擊而打開,裡面有著一張笑容可掬的男性相片,項鍊滑到撞擊莉萍的冰拿鐵杯才停下。
當莉萍要伸手去拿起那條斷了的銀項鍊時,儀翎迅速的把項鍊給抓了回來,並且緊緊的抱在胸前,彷若它是世界上僅次於生命的重要物品。雖然儀翎沒有多說甚麼,但是這個男人莉萍也認識,莉萍也知道那條銀項鍊的歷史緣由。
「還沒忘了他啊?唉──」莉萍嘆了一口氣,「我記得那天是2000年十月三十一日的深夜,現在03年十二月,都三年過去了,還忘不了?這對妳的那位神秘男子不公平喔……我還以為妳早就封存那條項鍊了,沒想到妳又再度戴上了。」
「其實我一直都沒有取下來過,這是很難忘記的事情,也是約定,只是已經無法實現了。」儀翎神情落寞的看著窗外對面熙來攘往的百貨公司人潮。
「我還記得事發隔天一早妳把我挖起來,我還在半夢半醒的時候,妳甚麼都沒說清楚,只是發了瘋似的說著:『快!快!帶我去中正機場,現在──!』」莉萍吸了口冰拿鐵,「我當時被妳嚇呆了,等我全速將妳送到機場的時候,我才知道發生了那麼大的事情。」
「他說,等他學成歸國就要娶我,這條項鍊是他給我的承諾也是證明。」儀翎淡淡的笑了笑,「沒想到他竟然是以這種方式來晃點我。」
「是啊,沒有那件意外的話,我就得喊妳一聲表嫂囉。」莉萍聳聳肩說道,「現在還會感到傷心嗎?」
「都三年過去了,還有甚麼好哭的?」儀翎把項鍊放進包包裡面,「現在的我一切隨緣,只希望有人能夠讓我忘了他。」
「那位妳的神秘男子?」莉萍曖昧的看著儀翎。
「或許會是他,也或許不是他,我還搞不清楚對他的感覺,嘻──」
「說到這裡……哼哼哼哼。」莉萍冷笑了幾聲,「那位神秘男子是不是我認識的人,上回讓妳硬是柪掉了,今天可不會那麼容易了,快說!」
「欸──這──哈哈哈哈。」儀翎傻笑了起來。
「看妳的反應,這傢伙一定是我認識的人。」
「啊!」儀翎看著窗外大叫了一聲。
「別想轉移話題!」莉萍沒有理會儀翎的叫聲。
「文宏在對面,還跟個美女勾肩搭背的。」儀翎大聲驚呼說道。
「甚…甚麼?那個死小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啦?」莉萍馬上往窗外看去。
可是對面哪有文宏勾搭美女的畫面,莉萍這下才驚覺:「糟…糟了,中計了!」莉萍趕緊回過頭來,儀翎早就不在座位上了,「那個……莉萍啊,我有事先走囉,拜拜,嘻──」儀翎迅速的閃到樓梯口,話一說完就轉身下樓閃人……「死儀翎!臭儀翎,這麼鬼靈精,又被她給閃掉了。」莉萍坐在位置上碎碎唸著。
那一場不算空難的空難,奪走了八十三條人命,也硬生生的剝奪了當時儀翎未來的幸福,出發前的晚上,未婚夫(梁正國)給了儀翎一個等待的理由以及可期待的幸福。出發當天,正國還在機場撥了通手機給儀翎,誰知道這一聲再見卻是再也不見……儀翎一向都有早起的習慣,報紙的頭條,晨間新聞報導,都是儀翎一天開始,然而這天:2000年十一月一日,所有媒體都以最大的版面,最立即的現場連線,報導這起飛航事故,不可否認的,那天的清晨對儀翎而言,是個最糟糕的早晨。
就如莉萍所說的,那天清晨儀翎像發了瘋似的拼命要求莉萍帶她去中正機場,莉萍沒有看早報以及晨間新聞的習慣,等她一路全速的將儀翎送到機場的時候,她才明白了看早報以及晨間新聞的重要。這天也是莉萍少數覺得感傷到不行的日子,一方面是好友可能失去摯愛的憐憫哀愁,另一方面則是最疼愛自己的表哥驟然辭世,正國從小就很疼愛莉萍這位小表妹,如今一夜之間很可能天人永隔,叫莉萍怎能不感傷?
很快的,初期確定的死亡名單公佈了,所有的可能都成為了確定, ‘梁正國” 三個字,大剌剌的列在死亡乘客名單內,莉萍的心涼了,儀翎的心碎了,脖子上還掛著正國給她的銀項鍊。
在看到焦黑如炭的正國遺體的時候,儀翎還不能接受眼前的事實,幾近歇斯底里的哭喊:「你們一定弄錯了,這不會是正國,不是,絕對不是!」正國的爸媽也不太能接受,於是鑑識人員把一件又一件能證明焦屍就是正國的物品,一一的交給了正國的爸媽,最後鑑識人員又扒開了焦屍緊握的手,取出一條和儀翎脖子上一模一樣的銀項鍊,裡面還有儀翎燦爛笑容的照片,「你……你好傻,項鍊掉了再買就有了,為甚麼要護著它呢?」之後,儀翎不再發出任何聲音,直到正國出殯的那天,儀翎才狠狠的放聲大哭。
儀翎打開了水滴型的鍊墜,裡面正國的笑容依舊,只是項鍊已經無法掛在脖子上了。儀翎笑著說:「你說過要給我幸福的不是嗎?如今你掙脫離開我的脖子是想告訴我甚麼?」儀翎在公車候車亭的長凳上坐了下來,「也許他是延續你的承諾而與我相遇,可是他不是你,這對他不公平,我還需要時間釐清自己,我知道你擔心我,別擔心,我會過的很好的,嘻──」說完之後儀翎又淺淺的笑了一聲,收起了鍊墜,儀翎起身抬頭看著高雄天空難得的清澈蔚藍,「即使因為環境,讓你遺忘了約定,我不會怪你,因為我還記得,一直都記得……」儀翎開心的露出小虎牙,朝著天空送出最燦爛的笑容。
~To be continued……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