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只是以為這陣子沒有J的消息,只是因為J太忙了。我知道J的個性,他是那種一忙起來,就像失蹤的人。以前,只要J忙完了,就會很自然的在回家的時候,找我出來聊天,然後,我就可以聽到許多關於J前一陣子失蹤時的故事。這一趟回家,我也是抱著相同的心情,從沒有想到,這一次,J再也不能跟我說他的故事了。
J這次是真的失蹤了,而且,永遠也不會回來了。對於死亡的概念,我並沒有很認真的想過。我只記得,在高三的時候,最疼愛的寵物死去的時候,我曾經哭了很久。總覺得那一種永遠的失去,就像在心中鑿了一個空洞的傷口,每次想到那種空虛,就會很想哭泣。然而,當我收到J死去的消息之時,我竟沒有像上次一樣痛哭。我知道我很傷心,但卻哭不出來,只是茫然地放下電話,腦子裡不斷迴盪著不敢置信的噩耗。
記憶中對於J的印象,不停地抗拒J真的已經離開人間的消息。雖然,我一直深信J是不論做什麼事情,都會很確切的理由,即使是很荒謬的事情,我可能還是會相信J所做的每一種抉擇。然而,關於J的自殺,我卻很難瞭解J究竟為何會如此。像J這樣積極樂觀的人,怎麼可能會做出最消極逃避的決定呢?
我忍不住想起有關J的一切回憶,記起的愈多,愈是難以相信這個訊息。過幾天竟然就要去參加J的葬禮,我真的不曉得該抱持如何的心情前往。這一次和J的會面,J是不可能跟從前一樣,跟我說著許多精彩的故事,只會變得跟我一樣木訥,靜靜聽著靈堂前所有的哭泣聲。與J的見面裡,我從來就沒想過主動跟J說些什麼話,但這一次,我卻有好多話想要問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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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參加好友的葬禮,感覺特別的不舒服,我不知道什麼穿著比較合適,只是憑著電影裡對葬禮的印象,穿了一身黑,再帶了一副墨鏡,好遮掩萬一不小心哭紅的眼睛。我有種預感,到了J的靈堂前,尚未哭泣的我,很可能會開始流淚。
走往J家的路上,腳步變得比往常沈重許多,我不斷的調整呼吸與情緒,告誡自己千萬不要在葬禮上大哭起來。J的家裡的氣氛已經夠哀傷了,我多餘的眼淚,只會加深J的家人的傷心。看見J的家門時,我突然有種窒息的感覺,門口好像蒙著很沈重的空氣,似乎踏進裡面之後,就會被難過的氣息壓的無法呼吸。
我終於還是走入J的家裡。以前我跟J經常聊天的客廳,現在已經讓白色的布幕圍繞成J的靈堂,而從前肆虐在客廳的搖滾樂,也已經被陣陣的誦經梵音所取代了。而J呢?似乎就在白色布幕的後面永遠的沈睡著,只留在我很熟習的J的高中學生照,無言的與我對望著。
我呆呆的站在門口,只是茫然地看著J的遺照。從前,我總覺得J那一張學生照拍的很帥氣,而J也是這麼覺得,所以即使J考上大學,J還是在學生證上面用高中的那一張照片,甚至只要需要用到照片的證件,J都換成那一張照片。我怎麼也料想不到,就在J離開人間之後,那一張永遠的高中學生照,真的變成J最後的模樣。如果死亡證書需要照片的話,J一定會還是會用那一張照片的。
J的父親看到我便走了過來,將我帶到J的靈位前,準備為J上幾炷香。J的父親雖然跟平常一樣對我十分親切,但我卻看不到他的臉上有任何的表情。當J的父親將燃好的香交給我的時候,我清楚的感覺到他一下子之間變得好蒼老,我手中握著的香,是如此的沈重,那種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哀傷,好像全放在這一束無奈的香裡面。
靈堂前,J的遺照正對我微笑,捻著香的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對J說些什麼。第一次面對如此沈默的J,我不禁覺得J變得有點遙遠,許許多多對J死去的疑惑,就像香的煙霧一樣,緩緩成形,愈積愈多。
J,為什麼你要這麼做呢?你知道,你這麼做,有人會很傷心嗎?我知道,你不論做任何決定,都會有很好的理由,但這一次呢?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為什麼那麼陽光的你,會走向絕途。J,是不是有很深的心事,讓你想不開,但你可以找我阿。也許,我不大會說話,也不大會安慰別人,但我不是很習慣聽你說話嗎?你不是常對我說,不要老是那麼安靜,有話就要說出來,心事不能夠老是放在心裡,但是為什麼你就這麼走了,離開前,卻不願意試著跟我說說心事呢?J,不要這麼安靜了,好嗎?告訴我,你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好嗎?
我在心中再也按耐不住心情,激動的在心裡對著J說了好多的話,眼淚也差點流下。在J的父親準備幫我將香收往香爐之前,我連忙假裝被煙燻到了眼睛,伸手揉去偷偷跑出的眼淚。
J的父親將帶到一旁的椅子休息,然後又靜靜的幫下一個祭拜的人點香。
J的靈堂裡並沒有很太多的人,除了我之外,大概都是J的近親,整個靈堂是異常的安靜,不論我往哪一個角落望去,每一個人都帶著同樣悲傷的表情。我看到了J的母親無力地坐在對面的椅子上,哭腫的雙眼還是不斷的流著眼淚,如果,世界上有一種最悲傷憔悴的容顏,我相信,那就是J的母親此刻的模樣。我更不明白了,J不是很孝順的小孩嗎?為什麼J捨得讓最疼愛他的母親,哭的如此傷心呢?
J的兩個弟弟無助的站在母親的旁邊,兩個人都有哭過的痕跡,只是慌亂的安慰著母親,一邊遞著面紙讓母親擦去無法停歇的淚水,一邊也跟著母親無聲的哭泣。看著如此傷心的他們,我也有種跟著大哭的衝動,我好想走過去安慰他們,但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像所有的言語都只是多餘,任何出口的安慰,不但不會讓他們忘記悲傷,反而只會讓他們的眼淚流得更多。
距離J的前往最後陵寢的時間,還有一兩小時。我本來是想陪著J走完這最後一程,然後,在J沈睡在永遠的床鋪之後,為J上最後的一炷香,祈禱J能夠進入天堂。然而,J靈堂裡的感傷氣氛卻愈來愈悲切,我很怕自己會忍不住跟著J的親人一起哭泣。
我趕緊戴上了墨鏡,在我的哭泣將清況弄得更糟之前,決定先行離去。我走向了J的父親,跟他說,真的很抱歉,我不能夠陪著J走完最後一段路,我必須要先離開了。J的父親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說聲,沒有關係,我能夠來幫J上香,就已經很足夠了。我說,J以前一向很照顧我,來幫他上香本來就是應該的。臨走前,J的父親又對我說了幾句話,要我好好讀書,有空可以再來他家裡坐坐。我點點頭,嗯的一聲之後,就離開了J的靈堂。
墨鏡終於發揮作用,才剛踏出J的家口,我便發現自己已經開始偷偷哭了。我真的很討厭那樣悲傷的場合,一想起J的父親一夕蒼老的臉神,以及J的母親與弟弟哭泣的模樣,我的心情就變得愈於愈難過,眼淚也變得愈來愈難以控制。
J,這是我第一次無法諒解你所做的選擇。你知道嗎?你走了以後,有多少人為你哭泣,你真的捨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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