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把火旺送回床上之後,阿珍就準備要到客廳去做手工了。錢被女兒騙走了之後火旺就堅持不肯動到銀行戶頭裡的錢,而阿珍工廠那邊的工作因為景氣不好的關係也是做一天休一天的,收入頓時減少很多。為了維持家裡的生計,阿珍只好到處去接家庭代工回來做。走到客廳後阿珍看著眼前堆得高高的手工藝品,無奈地嘆了口氣,然後便坐下來俐落地開始工作。
在做手工的時候阿珍心裡什麼也不想,她假裝自己是一台機器,無意識地重複著一樣的動作,直到牆上的鐘提醒她該休息,或是該做飯給火旺吃。阿珍手裡忙個不停,所以她可以不去想自己的處境,但是火旺沒辦法,躺在床上的火旺無時無刻都在轉動自己的腦袋,因為那是他唯一能夠自由運作的部分。
火旺想著自己的一生,想著以前在農田裡和雜草搏鬥的日子,想著農忙之後悠閒地坐在自家後院,看著自己辛苦成果的那段輝煌的往事。突然他想起,阿珍在剛回到家裡的時候,好像有什麼事情要跟他說。
「阿珍啊,」火旺大聲呼喊。「你剛不是有什麼事情要跟我說嗎?」
聽到丈夫的呼喚,阿珍才猛然想起早上在里民活動中心遇到的那個賣藥的師父。她整了整心情,深呼吸一口氣之後走到了丈夫的床前。
「其實,我是要跟你說,我早上在活動中心那裡碰到了一個老先生。」阿珍緩緩地說。
「怎樣的老先生?」
「穿著道袍,看起來好像活神仙似的。他說他有一帖藥,什麼病都能治。」
「一聽就知道是江湖郎中,你不會笨到真的買下他的藥了吧?」
「沒有。」
「算你聰明。那種人的話不能聽的。」
「我沒買是因為太貴了。一罐藥粉和一瓶藥酒說是要十萬塊錢。」
「十萬塊?比搶還好賺。」
「可是我覺得我們可以試試看,說不定那帖藥真的可以把你的病治好。」
「別傻了,我們什麼醫生沒看過,還不是一樣治不好。一個騙人的郎中怎麼跟那些醫生比啊?」
原本興高采烈的阿珍聽到火旺對自己的提議完全沒興趣,不由得委屈地低下了頭。不過火旺的強烈反應卻反而讓她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在她心裡有個強烈的直覺,她覺得這個活神仙一般的老師父手上的那帖藥,一定能夠把火旺這身奇怪的病給治好。所以儘管火旺將老師父批評為郎中,她還是暗自在心底打定主意要去向老師父買藥。
不過十萬塊錢不是小數目,阿珍記得銀行裡頭的錢也差不多比這個數多一點而已。她是可以趁火旺睡了之後把存款簿偷來,然後去把錢提領出來買藥給火旺吃,但這是一場輸贏很大的賭局,如果正如火旺所說的,那個老師父只是個郎中的話,那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
左思右想之後,阿珍決定放手賭一把,反正大不了就是她往後更加努力地工作,把虧損給補回來,但如果那藥真的有用的話,她就能再次擁有一個健康的丈夫了。
隔天的午後,趁著火旺睡午覺時,阿珍躡手躡腳地走進火旺的房間,並且在一旁安靜地等著,過了好一會兒終於讓她等到了一個好機會,火旺翻過身去,頭離開了枕頭。阿珍見機不可失,立刻從枕頭下面把存款簿給抽出來,然後頭也不回地往里民活動中心狂奔。她希望那個老師父還在那邊等待她。
火旺睡醒之後一睜開眼就看到阿珍懷裡捧著三罐藥和三瓶酒站在他面前,他吃了一驚,接著立刻下意識地翻開自己的枕頭。果然,存款簿已經不翼而飛。
這個打擊讓火旺幾乎喘不過氣,他氣急敗壞地想要爬下床來打阿珍,情緒過於激動的狀況下反而讓自己跌下了床。身體上的痛無法讓火旺冷靜下來,他靠著雙手在地上爬行,來到呆若木雞的阿珍面前後就伸手要搶她懷裡的那些藥。他想把那些藥砸個粉碎。
火旺的反應讓阿珍嚇壞了,她忘記應該要放下手中的東西去扶火旺一把,甚至忘記是什麼讓火旺這麼生氣。但當火旺要搶她手中的藥物時,她立刻回過神來,緊張地躲到角落,雙手對於懷中藥品的保護動作更是加重了不少。
「你,你這個笨女人,你這個笨女人。」火旺氣得大罵。
「我才不笨,我是要幫你。這些藥你一定要每天吃,吃了之後你的病一定會好起來的。」
「狗屁!我才不吃。你這個笨女人,讓人家騙了還不知道。你把我的錢都花光了,看我們往後的日子怎麼過下去!」
「你不用擔心,我會工作,我會去賺更多的錢。我只要你好好吃藥,我只要你好起來。」
阿珍聲淚俱下,難過得心都揪在一起。她一心對丈夫好,任何可能性她都不想放過,也很願意為了丈夫做牛做馬,但這樣的付出卻只得來丈夫無情的對待。
她躲在角落裡傷心地哭著,手裡還緊緊抱著從老師父那邊買來的藥不肯放開。看到阿珍哭得這麼慘,火旺不免也覺得有些心軟。他知道自己反應的確是太大了,但這也不能怪他,棺材本被胡亂地浪費掉了,任誰都會大為光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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