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彎再轉彎，不再往你的方向。我回到自己的房間，灰暗已經過去，雖然眼淚還沒停，但是亮多了，眼前亮多了。在好轉，神經不再緊繃，腦袋不再暈眩，那巨人的手，放鬆了點力氣，不知是想讓我休息休息，亦或是漸漸在放棄。坐在沙發，眼睛無法聚焦，模糊一片。我好像不在自己的房間，而是在一艘搖晃不已的老船上，船外正是難得一見的狂風暴雨，我在船中但那風雨似乎毫無阻礙地直接襲擊在我身上。我無所謂，再沒什麼能令我驚慌了。讓我溺斃也可以，讓我漂流到遙遠的地方也可以，我只需要平靜，我只需要不再疼痛的心。等待一切過去，我只能這樣等待著。長長的列車啊，你的盡頭究竟在哪兒？
我們有一樣的缺點，固執又可恨的缺點，能容許那缺點在自己身上所刻畫出的稜角，卻不容許對方身上的。尖銳的角刺傷彼此，對方受傷害的眼神是如此熟悉，我們都看太多其他被我們的缺點所傷害的人們那驚訝又無奈的眼神。像照鏡子一般，你的眼裡映著我的傷口，我的眼裡撥放你的苦痛。卻沒有辦法解救，不是讓對方痛苦，就是讓自己委屈，很明顯地，我們都是不肯讓自己受到任何委屈的人。對方是自己的摯愛，然而在那之前，我們都更愛自己。我們因為對方跟自己的相像而狂戀，為的只是病態地光耀自己。驕傲地認為只有這樣的人值得愛，認為自己不平凡，也因為對方跟自己實在太像，也就認為不跟這樣的人談愛情，那還能跟誰呢？自命不凡的兩個愚蠢的人，像在茫茫大海裡漂浮了幾輩子後，總算盼到了塊像樣的浮板，迫不及待地攀爬上去，你壓著我，然後我壓著你，而海水依然那麼無情。
當你獲得救贖而我沉入海裡，或當我舒服徜徉而你不能呼吸，我們接連著加害以及受害，越來越辛苦。在這樣的時刻是除了分開沒有別的好辦法了，重新載浮載沉，過自己孤獨又驕傲的漂流生活，孤獨但輕鬆，寂寞但安全。空氣不再凝重，只是變得沒有味道。往日那激烈的愛情讓我們把日子過得精采異常，光彩奪目的火灼傷了眼睛，而我們焚燒自己讓兩人的愛情成為這黑暗世界的唯一光明。如今已失去意義，灰燼也隨風慢慢散去，什麼也不剩。
黑夜過去又再降臨，我依然呆坐在沙發，眼神終於聚焦在桌上的電話，鈴聲響起了。原來一直都盯著電話看，那麼這鈴聲是自己所期待的嗎？我知道那是你，情緒非常複雜，害怕到發抖起來。
該不該接呢？你想說些什麼呢？一個日夜的時間過去，我的心境有了轉變，那你呢？決不會是打來問我好不好的。你知道我不會好，我也知道你，你決不會只是打來問我好不好。那麼你是想說些什麼呢？
接吧！再沒什麼能令我驚慌了。
「對不起。」
你道歉，我聽到你在哭泣，難以阻止的那種嚎啕大哭，聲音都無法順利出來的那種，辛苦地說著話，你在道歉。為了什麼呢？
「對不起，我沒想清楚。」
我沉默。沒想清楚，原來是這樣。多麼愚蠢，多麼可笑。你只是想說你沒想清楚。會後悔的吧！這樣的表示是如此懦弱如此不負責任。你一定會後悔的。你一向是那麼堅持自己的想法以及保護自己的自尊，就像我一樣。我知道你讓自己說出道歉實在需要很大的力氣，光說服自己應該就已經精疲力盡了吧？一個日夜算快了，實在算快了。我知道這對你來說不容易，比說出分手還不容易。比起這個，說出分手不過就像是把電視關掉那樣的程度罷了。沒想清楚，那然後呢？如今想清楚了嗎？想清楚了的話，那然後呢？
「然後呢？」
你沉默。是因為我的冷淡態度嗎？你不能怪我，我沒有辦法不如此。你選擇了主導權，那麼就該承擔起那之後的一切責任。你該知道我不會放下自尊開心地迎接你的回心轉意，我們都是這麼可笑的人啊，你該知道的。
「見個面好嗎？你見我一面吧！」
聽你的哭泣聲，脆弱的哭泣聲，背景裡還有喧囂的人群，你正站在大街。你在大街哭泣，為了沒想清楚而做出的決定，為了要與我見一面，為了即將枯萎的愛情。那麼你期待些什麼？你對我抱著什麼期待？這又是另一場遊戲嗎？用分手來體會彼此的愛，用分手來確認對彼此的在乎。是這樣嗎？我還愛你啊，這是無庸置疑的，但是在我們的愛情裡面，所有問題還是存在的啊，你看到，所以才想要結束，不是嗎？你絕對不是沒想清楚，你想得再清楚不過了，我們都想過的，不只是你啊。
「過幾天吧。你先冷靜下來，過幾天再見面吧。」
「不，請你見我。只能現在，只能現在。我不能失去你，你明白嗎？我不能啊！」
「你啊你啊你啊，滿嘴的你啊。你考慮過我嗎？過幾天吧，你冷靜一下吧！」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你讓我見你，我去找你，我現在就去，好嗎？好嗎？」
掛上電話，哭泣聲，喧囂聲，一下子全部消失。你可以來，但我不一定要見你。你可以來，但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你可以來，但你知道怎麼面對我嗎？
要回到以往很容易，但這一個日夜的過程已經磨出了深刻且鮮血淋漓的傷了。沒有意義，你說了要走，然後你說要回來，然後我們又像以前一樣繼續傷害彼此，繼續讓愛情的火焰包圍，沒有意義。如果能就這樣結束，其實是非常美的，你不這麼覺得嗎？我們創造了那黑暗世界裡的唯一光明，我們創造了那愛情熊熊的火。可以就此結束，實在非常美啊！痛苦會過去的，當你冷靜下來你就會了解。然後我們可以很暢快地回味，並且在那回味的過程中，知道自己絕對沒有力氣能再創造同樣的故事了。
激烈的愛讓我們一同老去，最精采的我們共同體驗過了，那麼就可以甘於平凡，就可以甘於穩定了。你來，那麼我將告訴你，我愛你，但是那太累了。你一定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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