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賽完了,我們得了第二名,本來可以第一名的,
可是下半場的時候,Kevin受了傷,右小腿骨折。
因為他的特殊背景,所以校方十分擔心,連隊長也被罵了一頓,說什麼不會帶領球員的,還要隊長帶著全體隊員去醫院看他這個天之驕子。
死黨拉著我陪他們一起去,我當然知道她心裡在打什麼主意,
但是我也很擔心他的傷,所以還是跟他們一起去。
他住的是高級的單人病房,有電視機還有冰箱咧!還有兩個看護照顧他,看到我們去,他十分驚訝。
「ㄝ!你們怎麼來了,兇女人,妳也來啦?」
我哼了一聲,故意在他打了石膏的右小腿上重搥一下,他哇哇大叫:
「哇!妳是來謀殺我的嗎?」
我把臉一抬,一臉勝利,接觸到死黨若有所思的眼神,不禁臉一紅。
「你好一點了吧?」
大家七嘴八舌的問著他的傷,他笑笑的和我們打屁。
忽然我看見一個很眼熟的人走進來:「你們是Kevin的同學ㄚ?來探望他的?」
是一個穿著打扮都很時髦的貴婦人。
大家看到她全都站起來,不好意思看向她。
因為她實在太華麗了,就像會是那種一條項鍊保好幾十萬險的人。
但她真的很眼熟,我偷偷瞄著她,她走過去幫Kevin拉好枕頭,Kevin的臉有點臭,好像不太高興看到她。
「我是Kevin的媽媽。」
她的笑容很燦爛,但是很公式化,明顯的連我們這群小毛頭都看的出來了,我忽然有點同情Kevin,原來他都生活在這麼假的環境裡ㄚ!
貴婦眼光掃過我,忽然驚訝的說:「妳不是Eva嗎?」
呃?她怎麼認識我ㄚ?不只是我,所有人,包括Kevin都用一種狐疑的眼神看我,我也很莫名其妙。
「我是薛媽媽ㄚ!我們住在妳家隔壁而已。」
住我們家隔壁?是那一棟看起來很氣派的別墅嗎?
「我認識妳爸爸ㄚ!妳姐姐跟我家的Jack還是學長姐關係呢!」
不會吧?我姐跟他們家的什麼Jack也認識?我們是鄰居?
「我最少看到妳了,妳爸說妳很少出門,都在家用功ㄚ?真乖。」
我很不能接受這件事,我和Kevin是鄰居?而我居然現在才知道?
Kevin也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不過他的嘴角有著笑意。
「沒想到妳跟我們的Kevin還是同學呢!真是巧,有空到我們家來坐坐ㄚ!」
我怯怯的點頭,他媽媽的氣勢還真驚人,一點也不給人插嘴或回話的機會。
「好啦!媽,我有點渴,妳可以幫我端開水嗎?」
也許是看出我的窘況,Kevin出聲改變話題。
薛媽媽卻把臉一抬,跋扈的說:「不是有看護嗎?怎麼可以叫我做這種事。」
大家一聽全傻眼了,這個媽媽怎麼這樣?
Kevin的臉沉了下來,卻只是淡淡的撫平被子上的皺褶:「算了,我不喝了。」
他的臉看起來好寂寞,卻是倔強的抿緊唇。他大概很習慣了吧!
卻還是很在意,不知道為什麼我會這麼肯定他的感覺,我只覺得此時的他好可憐。
大家胡亂聊了幾句,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媽媽的關係,大家一下子就說要回家了,他媽媽還是一副虛偽的燦爛笑容,走出病房,才有人小聲的說著:「這就是官太太。」
--------------------------------------------------------------------------
自從知道他住在我家旁邊後,我常藉故出去拿報紙、拿信。
偷偷的往他們家方向看去,每次都看見他們家的大門關的緊緊的,不然就是幾輛賓士開進開出的。
他們家真的很有錢,出入的全是達官貴人,看他媽那種跋扈的樣子, 也知道他們有多有權勢,可是他呢?那天為什麼會出現那麼寂寞的表情,他不是呼風喚雨的天之驕子嗎?他缺失了什麼吧!
雖然他們家很有錢,不過看到他媽媽的態度,我也可以理解他的寂寞了。
往後的日子,每天都過著一樣的日子,不同的是,我開始會到教室外活動,卻不想探討原因。
班上的男同學最近喜歡在走廊上運球、互相傳球,常打到別人,弄得雞飛狗跳的,不過很熱鬧。
今天他們又在走廊上玩球,一不小心球又飛出去,而這次飛的很遠很高,大家都想完了,搞不好這次會闖禍也不一定,沒想到球被一個人穩穩的接住了,是Kevin:
「哇!我才剛踏出教室,你們就這樣歡迎我ㄚ?」
他笑著,沒有那天的寂寞。他把球送回來,對我說:「嘿~鄰居。」
皮皮的笑容讓我忘記他曾經黯然的表情。
「幹嗎?痞子。」我不甘示弱的回嘴。
「真沒想到妳就住在我們家隔壁,我從來就沒看過妳。」
「我也沒看過你ㄚ!」
這真的蠻不可思議的。
「妳知不知道學校禮堂後面有一棵很大的樹?」
他忽然問道。
「我不知道。」
我誠實的搖頭,他抓起我的手,拔腿就跑。
「做什麼ㄚ你?」
我嚇了一跳,搞不清楚他要做什麼。
「帶妳去看那棵樹ㄚ!」我只能被他拖著跑。
我發現我真的無法理解他的行為模式和想法,有時候看起來那麼脆弱,有時候看起來那麼桀驁不馴,到底哪一個是真正的他?
我覺得我抓不住他,他可以忽然消失一陣子,又突然出現熱絡的要帶我去看什麼大樹,我真的不懂他,而我絲毫沒有反抗的能力。
盯著他抓著我的大手,感覺好溫暖,可是卻很不真實,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到了。」他氣喘噓噓的宣佈。
「真的很大ㄝ!」我的思緒暫時被大樹給佔據了。
「很大吧?這是有一次撿球發現的。」
他露出一個像小孩子的稚氣笑容,我好像又離他遠了點。
「喔!」我蹲下來,拿著小樹枝開始隨便塗寫。
他靠著大樹站著,我們無聲的做著自己的事情。
「妳知道嗎?有時候我好羨慕這些沙。」
「沙?」
我狐疑的抬頭,又是那種寂寞的表情,我的心一緊。
「對ㄚ!妳看,它們雖然很不起眼,卻有這麼多在一起,它們都不怕孤單。而且不管再過多久,它們都還是在這裡,不會有什麼改變。」
「你怕改變嗎?」我好像懂他的意思了。
他笑了笑,沒說什麼,也蹲下來學我拿小樹枝亂寫。
他是一個沒有安全感的人,所以害怕改變,又沒有人給他安全感,所以寂寞。
我忽然覺得好替他心痛,一個看起來什麼都有的人,其實什麼都沒有。
我抓起地上的一把沙,把他的手攤開,放進他的手心:
「送給你。我相信你會找到屬於自己的沙。」
他有點愣住,看著他驚愕的表情,我有點後悔,這樣會不會太無聊了一點?
「謝謝,我會收好的。」
他緊握著手掌,我放心的笑了,也許他懂我的意思吧!
--------------------------------------------------------------------------
「喂~Eva,妳最近和Kevin走得很近喔!」
在上體育課的時候,死黨突然問道。
「哪有?鄰居嘛!所以偶爾會聊一下天。」
「然後一起上下學?」
我支支吾吾的有點紅了臉。
她嘆了一口氣:「唉!我本來不想說的,但是看妳這樣,不說又不行。」
我有不好的預感。
「妳想說什麼?」
「妳喜歡Kevin嗎?」
面對死黨單刀直入的問話,我有點結巴:「可能……,嗯!有一點吧!」
我不好意思的招認。
「我就知道會這樣。」死黨大聲說著,一副不贊成的樣子。
「怎麼了嗎?」真的很不對勁喔!
她停了一下,最後才像下了什麼決心似的說:
「我告訴妳,但是妳不要太在意,畢竟這只是傳言而已。」
「好,妳快說。」我有點著急。
「聽說他跟一個二年級的學妹在交往,已經公開了。」
「什麼?怎麼從沒聽他提過呢?」
我好像有一種被人揍到的感覺。
「所以我說是傳言嘛!搞不好是大家亂傳的,妳別想太多了。但是如果是真的,我希望妳可以把妳的感情收回來,才不會受傷。」
死黨耳提面命的,可是我什麼都聽不進去,他真的已經有女朋友了嗎?
那他為什麼沒告訴我?我們現在不是已經無話不談了嗎?
還是他根本沒把我當成好朋友?他真的有喜歡的人了嗎?
我還以為……,看樣子是我想太多,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
我覺得好難過,自己好像傻瓜一樣,自作多情。
我吸吸鼻子,還是想聽聽他怎麼說,如果是真的,也希望是他親口告訴我的。
走到他練習的球場,卻沒有看到他出現在場上,我走到休息區想找他,卻發現飲水機那邊有聲音。有時候你會發現事情就是會像連續劇一樣,巧的讓人欲哭無淚。
我看見了Kevin和一個女孩子,女孩子還趴在他身上,看樣子是在哭, Kevin正溫柔的撫著她的肩頭。看著這一幕,我好像有耳鳴的感覺,就像雷打在頭上一樣,我慢慢的走出去。
死黨跟著我走進來,也看到這一幕,她擔心的看著我,卻沒有跟上來,她知道我現在需要獨處。
--------------------------------------------------------------------------
那天後,我再也沒和Kevin說話,有好幾次他想跟我說話,都被我冷冷的堵回去,他好像很莫名其妙。
我也知道我莫名其妙,但是我沒辦法再若無其事的面對他的笑臉,那會讓我想哭。
後來不知哪一天後,他也沒再想找我了,這樣也好,才不會讓彼此難受,但是心裡仍有痛的感覺。
我們順利的畢業,也各走各的路,一轉眼也好幾年,我都工作了快三年了,而我們自畢業後就一直沒碰面,一直到今天。
我閉上眼,強迫自己睡著,迷迷糊糊中,有人打電話給我,我接了起來:
「喂!」
好半晌才有人回答我:「是Eva嗎?」
我醒了過來:「Kevin……。」
「嗯!可以見面嗎?」
我瞄了一眼手錶,晚上十點多:「好像太晚了。」
「不會太晚,我已經晚了好久了。」他堅持的說,話中有話。
我遲疑了下,反正都這麼多年了,我也不是當時的小女孩,就見一面吧!
「好吧!那10分鐘後,我家樓下見。」
他帶我到附近的五餅二魚,我點了一杯薄荷汁,發現他把他水果茶上的櫻桃放到我杯裡:
「做什麼?」
「妳不是最愛吃櫻桃?」
「有些事,是會變的。」我冷冷的說。
「是ㄚ!但有些事永遠不會變。」
他的眼神黯了一點,但還是很堅定。
我又冷哼一聲,還是把櫻桃吃了。
「找我有什麼事嗎?」
沉悶的空氣讓我開始後悔答應他出來,還有他灼熱的眼神。
「記不記得妳曾經說過妳想住海邊?妳說妳最喜歡海,要妳一輩子住那裡妳都願意?」
我不自在的挪挪身子:「那又怎麼樣?」
啪的一聲,他把一大疊東西放在桌上,全都是有關海邊房子的房屋仲介資料,我嚇了一跳:
「這是什麼?」
「我已經存夠錢啦!是我自己賺的,沒有用到我爸的任何一分錢。
妳挑挑看妳喜歡哪一棟?」
Kevin好像回到國中那時的他一樣,充滿自信,像陽光一樣亮眼。
「為什麼要我挑?跟我有什麼關係?」
說不出現在的心情,有點高興,又有點生氣。更多的是莫名其妙。
「因為妳會跟我一起住在哪裡ㄚ!」
他答的肯定,我只想打他一巴掌。
「憑什麼?」
「憑我愛妳。」
這句話像炸彈一樣在我們之間炸開。
「我愛妳很久了,從國中開始,從妳第一次罵我痞子開始。從那時候起,我就發誓我一定要拼命賺錢,要用我自己的能力買一棟妳想要的房子,而且是要在海邊的。」
「你……,你怎麼,你不是……?」
我開始懷疑今天是四月一日。
「我知道妳誤會我跟那個學妹了,沒錯,當初她是喜歡我,可是我拒絕她了。」
明知道不該相信他,不該再讓自己沉淪,我還是用撒嬌的口氣問:
「可是我看見你抱她啦!」
Kevin伸手緊緊的把我的手握住:
「我知道妳看到了,妳朋友有告訴我。」
朋友?該不會是我那死黨吧?
「那天是我又一次拒絕她,她才哭的。誰曉得她把我當枕頭靠,我不太好意思把她推開,畢竟傷害她不是我樂意見到的。」
我嘟起嘴,還是不高興:「是這樣的嗎?看起來你的肩膀很好借嘛!」
他笑了聲,像在取笑我。
「那你為什麼後來不找我解釋?」
我還是生氣,他明明可以解釋的。
「拜託,妳那時候躲我躲的跟什麼一樣,好像我是什麼瘟疫、口蹄疫的,我怎麼解釋?再說,妳朋友跟我說了那件事之後,我就決定要開始為我們的海邊房子打拼,而不和妳聯絡的這幾年就是我的賭注,我希望再見到妳的時候就是我完成夢想的時候。」
嗯!聽起來頗合理,但我嘴上還是不饒人:
「喔!你就這麼肯定我會等你嗎?搞不好你再見我的時候,我早嫁別人了。」
他斬釘截鐵的說:「不可能!」
我正想反駁他,他突然拿出一個透明瓶子,立在我面前:
「因為妳是我的沙。」
瓶子裡有一把沙,還有一枚戒指,瓶口旁有一張小紙條,上面寫著1989.5.14,是我在大樹下送Kevin那把沙的日子。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