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新生代的演員。他是年輕的影帝,因為愛從如日中天的事業上退了下來。她,才要嶄露頭角。他們的戀情,有了小小的里程碑。她的腹中,正孕育著新生命。他開心地抱著她,在空中轉好幾個圈,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光輝。她的神情,卻陰鬱,不帶一絲笑意。他握著她的雙手那麼溫暖,眼底盡是柔情。她,只覺得諷刺。她明白他放棄一切的決心,也被他真誠熱切的愛深深打動。可是,她無法像他一樣,說捨就捨。
他,曾站在人生的最高峰,自然可以無所怨懟地離席。她不行,因為她還沒感受過──攻頂後,在頭上吹拂的冷冽寒風。抝不過他如聖堂裡純真孩童衷心的祈求,以及,她心裡最後一點殘存的愛戀,她,給他留下上天的恩賜。但他,終究是失去她了。
「爸爸,幫我修理球,好不好嘛?」靜寂如山中歲月的八個寒暑,在痛徹心肺的愛情死亡後,女兒的甜膩童音,是他唯一的救贖。他微笑著,從女兒手裡接過病患,細心診治。熟練地拆解球體,翻找故障的原因,再重新組合回去。女兒雀躍歡欣抱回彩球,燦爛笑顏如潔白的梔子花開,彷彿夢中伊人身影重現。他一雙似魔術師般的巧手,總是能把處於好動年紀女兒弄壞的東西復原完整,甚至像新的一樣。然,所謂「醫者,難自醫」:這八年來,他一次一次反覆檢視回憶,還有自己千瘡百孔的心,怎麼也找不出讓他們愛情早逝的確切病因。想得出神之際,女兒的驚呼聲把他從飄蕩的思緒迷霧裡拉了回來。「咦,球好像變得不太一樣?沒有以前重,也沒有以前漂亮!」對於女兒的質疑,他沒多作解釋。安撫地摸著女兒的頭,他開始把玩那顆彩球。
少了花俏的綴飾,球,小鳥似地在空中翻著圈。女兒有些訝異,喃喃自語:「奇怪?球變得更好玩了!但,我還是喜歡揣在懷裡沉甸甸的感覺呀。」聽到女兒的牢騷,他笑得有些悽然,心底忖度:沉甸甸的感覺嗎?可惜,多餘的重量,帶來的最後仍是只有覆亡!
八年的浮沉,不間斷的大小誹聞,她,是紅了。終於爬到峰頂,她孤零零、自個瞭望盡收眼底的美景,耳邊冷風呼嘯怒吼,崖下無以數計、野心勃勃的『登山客』盼望能踩著她墜落的屍身向上攀。此際,她體悟了──他,當時的寂寞。高處不勝寒。她想放肆縱情好好大哭一場,無奈淚水在滑落前早一步凝成冰。原來,結了厚痂的心,再不能擠出一點溫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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