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月夜巡 每週看戲俱樂部http://review.microtheatre.idv.tw/modules/news/ 我乃文字http://coolmoonintaiwan.blogspot.com/ 這裡只剩我的瑣碎斷章

3,386愛的鼓勵 0訂閱站台

母親打電話來說包了粽子，要從快遞上台北給我。

「不用專程快遞吧。」

「是媽親手包的粽子耶，妳不想快快吃到嗎？」

「快？端午節都過了一個禮拜了。」

「誰叫妳不自己下南部吃？」

「妳有告訴我妳包粽子的事嗎？算了吧，還不是因為弟弟們吃不完所以才想到要拿來給我。」

「嘿嘿。」

兩個禮拜後，小弟開車上台北參加同學婚禮，母親同車跟來，也把粽子帶上來--不過母親一直強調後面這件事，對前面那件事隻字不提。

為了母親要來，我特地取消一個約會，花了一下午打掃台北的家。不過母親進門後還是嘟噥個不停：「地上都是灰塵。」

「我昨天才拖過地。」

「廚房有拖嗎？好骯髒。」

「有！我還拖了兩次。」

然而母親還是堅持花兩千塊請阿婆來打掃。因為是她自己出錢，所以我不再多說，縱使我心裡覺得非常多餘。

「哎喲！女兒快點兒過來！」母親在廚房裡尖叫。

我以救難英雄的速度衝到廚房，見母親指著瓦斯爐旁一角的瓷磚，那上面既沒有蟑螂也沒有冒火，也沒有龜裂破水…。

「油垢！妳看到沒有？妳都沒有擦到，這要是以後累積起來…。」

「妳不要老是拿那些小事跟我囉唆好不好？」

「小事？那妳告訴我妳處理了什麼大事？妳每年有一百萬出入在手上嗎….。」

對，沒錯，我母親的收入比我高。但她的錢是她的錢，跟我有什麼關係？我進房間去把剩下的話關在門外。

母親剛去過豪斯登堡玩回來。「日本好玩嗎？」我問。

「還好。喔，我有買手提袋給妳。」

「這不是贈品嗎？」

「亂講，我花了一千多塊買的耶！」

「日幣嗎？」

「台幣啦！」

「什麼？」

米色的絲棉布袋，上面還縫了立體玫瑰花，跟我平日的運動休閒風完全不搭嘎。我回房去把很久不穿的民族風花裙穿出來，好搭配長著玫瑰花腫瘤的淺色布包。我努力揣測母親心目中理想女兒的模樣。

「好看嗎？」

「嗯。」但母親的反應並沒有我想像中熱烈。

「人家旅行團的人都說好好看，問我買給誰的？我說買給我女兒，大家都說年輕人提一定好看。」

「妳原本是想買給自己的吧？」

「誰說的，我拿太年輕了。」

「一千多塊，妳怎麼買得下手？」

「妳這人就是小氣。妳弟弟他買的傢俱都是高級品的，他說貴的東西有價值感，可以用很久…。」

放屁。傢俱跟手提袋怎麼比？再說按照他的邏輯，母親不是應該買LV什麼名牌給我才對嗎？

「媽妳自己拿去用好了，我覺得跟妳今天穿的褲子挺配。」

我媽接手過去，突然惱羞成怒起來：「妳看看妳自己買的袋子，妳知道妳今年幾歲了嗎、妳是一個老女人了妳知不知道、不要裝可愛了、看起來好噁心超級噁心…。」尖酸刻薄話像鹽酸一樣噴射而來，害我好幾天晚上想起來都痛心。

一如慣例，我總是默默祈禱母親別再上來「關心」我了，她總是越做越糟。

而母親也一如慣例，臨走前把廚房的鍋盤全部收藏起來，把衣服全丟進洗衣機裡面，再加上一大包垃圾，放在廚房。每次她一走我就要忙著晾衣服、重新拿出鍋子和盤子，還有倒垃圾—不管結果如何，這也算是我母親「關心」我的一種形式。

並且，母親請來打掃的阿婆還是一如以往，幾乎等到母親將要離開前幾腳步才到達。

母親似乎只是想要把一個乾淨的房子留給我住。下次她回來的時候，她希望不要看到半點兒有人居住或動用過的痕跡。

有次我跟母親說：「妳那麼有潔癖，就應該回來前先預約打掃的人，這樣妳自己才享受得到乾淨的空間。」「還有現代人洗衣服只要在機器上按幾個鍵就行了，所以如果妳沒時間晾，就不要代這個勞，讓我自己決定我的家事時間好嗎？」

這證明了我一點兒也不瞭解我母親。猜想我說這話時，我母親心裡一定老大不痛快，不痛快到裝作沒聽到，就算聽到也在下一秒鐘立刻忘掉。

母親種種作為只在證明：看，沒有我，妳還是不行的。

這真是天下母親最正常也最無聊的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