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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04-19 14:27:52| 人氣683|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我與王文興的第一類接觸──一個很文藝的下午(附採訪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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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個很文藝的下午。
  星期天的台大校園裡遊客比學生多,或許是因為學生都躲起來準備期中考了吧。第一次走在椰林大道上,我卻沒心情欣賞兩旁的景物,一來是因今天的約會緊張,二來是之前在路上耽擱了點時間,怕會遲到,只好加快腳步。突然後頭傳來了動人的歌聲,回頭一看,一輛雙載的腳踏車正從後方迎上,男學生載著女學生,旁若無人恣意高歌的是後座的女生。有一剎那,我以為我看到的是早期戲劇裡出現的校園裡的文藝青年男女。稍稍緩了緩匆忙的步伐,持續朝眼前的總圖前進,這對文藝男女時而領先、時而落後時而和我並行,持續唱著歌。
  圖書館裡,我找到和王文興教授約定的閱報區,坐下,剛拿出面紙擦拭額頭上因三十度高溫冒出的汗珠,就看到王教授朝我走來。王教授表示閱報區不適合訪談,就領著我到了圖書館旁的一間叫做「文藝復興」的咖啡館,在裡面聊我們的文藝話題。
  王文興的小說作品不多,主要只有長篇《家變》、《背海的人》和短篇集《十五篇小說》(由《龍天樓》和《玩具手槍》重編出版)。在這為數不多的作品裡,卻有著豐富的角色,從小學生到大學生,從勞動者到老兵,而王文興在寫這些不同人物的語言和心理卻總是能很恰當。王文興表示有些是從現實的記憶裡找尋資料,或是採集大量來源不同的回憶,有些則是完全自己創造或是道聽塗說來的,也有閱讀時從別人的作品中得到的資料。
  《背海的人》裡面出現了不少粗俗的文字和髒話,這和王文興本人溫文儒雅的風格是很大的對比。
  「《背海的人》的第一人稱是個完全不同的人,人不一樣語言也就不一樣,因為人物很特殊,所以語言也比較極端。他不只是一個人物,也代表了一種叛逆和人性原始的精神,他的精神身分在另一方面。」
  王文興早期的作品以短篇小說為主,他的不少短篇小說都有很強的實驗性,王文興表示這是受現代主義的影響。
  「拿西方現代主義比,我的作品並不是最強的,這種寫法只是現代主義的基本要求和精神。」
  他也進一步提出說明:「現代文學在短篇和劇本上最需要外型上的變化和實驗性,要求也比較多。這形式上的實驗就像是視覺設計,是種設計藝術。」
  「這是設計藝術!」他再次強調。
  之後王文興花了很長的時間寫出《家變》和《背海的人》兩本引起廣泛討論的長篇,卻沒再寫短篇作品了。關於這轉變,王文興表示純粹是因為時間不夠。
  「因為時間不夠分配。如果我把時間拿來寫長篇小說,就沒有辦法挪出時間來寫短篇,因為我寫一篇短篇也要花幾個月的時間。如果有報社要我寫散文,因為可以用比較短的時間完成,所以我還應付的來,至於短篇小說就沒辦法了。」
  因為王文興的寫作速度很慢,所以把時間分配給能表達更多想法的長篇小說自然無可厚非。
  「其實我現在一天只寫幾十個字。」
  或許就是因為這種堅持,看王文興的作品總是能讓人感受到很強的震撼。
  既然寫作主力從短篇轉為長篇,那長篇和短篇在寫作上有何不同呢?
  「長篇在結構的設計上比較龐大,對自己的耐力是個測驗,必須長時間在同一件事上努力。《背海的人》我每天寫,寫了二十幾年,最長的友誼也不會一、二十年每天在一起。長篇是個更大的賭注,寫到一半寫不成就浪費了,至於寫成後能不能達到預期的效果也是賭注。」
  王文興寫作速度不快,他的作品也必須慢讀細品。訪問他的節奏也是和緩的,他總是沉思了幾秒後才回答我提的問題,而且不時要我先喝口咖啡,不要急。訪問進行的同時也是悠閒的下午茶時光。
  品嘗著曼巴咖啡和巧克力蛋糕,訪問仍然持續著。
  不論是短篇還是長篇,王文興的小說題材很豐富,作品裡也沒有出現過相似的主題。他在寫作題材的選擇上是很慎重的。
  「我是從好幾個題材中選擇出來的,大概五六個材料選出、過濾完後就放在一邊,然後讓材料自己來找我。這段時間就醞釀寫作情緒,等某一天有了觸發,便開始下筆寫作。」
  「長篇需要更長的時間。我最近的一本作品想了三年,考慮出一個最適合的題目後,開始蒐集材料,策劃結構、人物和劇情,下筆前花了五到六年的時間。」
  「您有哪些題材是不寫的嗎?」我問。
  「第一是歷史小說,因為我的史學基礎不足,不能掌握。第二是偵探小說,因為它需要很精密的情節,我不敢嚐試。第三是科幻小說,理由和歷史小說一樣,寫科幻小說必須具備科學基礎,我的科學基礎也不足。最後一個是戰爭小說,因為我沒有經歷過戰爭,所以沒辦法描寫戰爭的場景。」
  「可是您的﹤龍天樓﹥不就是寫抗戰的故事嗎?」我問。
  「其實我不覺得﹤龍天樓﹥是戰爭小說,我覺得它比較像是武俠小說,一個有古典俠義氣息的武俠小說。」
  既然談到王文興的小說,就不能不提裡面的文字,特別是《家變》和《背海的人》,
這兩本書的文字已經有很多人討論過了,王文興為什麼要使用這些冷僻的文字,甚至是創造新文字呢?
  「我寫這兩本作品時,文字方面花的時間是最多的,我當時只覺得文字代表一切,其他的都不重要。文字不只是媒介,我想表達的東西必須用這些文字。文字可說是小說的血肉或靈魂。我當初只覺得普通的文字無法表達我想說的,因該要有所不同才行,而這些不同都是自然形成的。至於寫出來的文字會怎麼不一樣是無法預料的,是一種出於必須的不同,不是刻意的。」
  可是他不怕這些「不同」把讀者嚇跑嗎?小說的理想性和大眾化又應該如何取捨呢?我想王文興的作品已經先解答了這個問題。
  「我會先考慮個人要表達的東西,並不在意讀者的認同,事實上只要有幾個人讀懂我的作品就夠了。至於其他人,我不認為他們是不夠格的讀者,他們只是時間不夠,沒辦法慢慢的閱讀我的作品,讀我的作品是需要花點時間的。」
  「您從來都沒有妥協過嗎?」我問。
  「其實會堅持這樣寫是有點個人主義,我不能走開這個規則。我本來想寫的東西其實是沒有標點符號的,就像是我們在讀文言文一樣,讓讀者自己打標點。但是後來還是會有許多顧慮,出版社也會有意見,怕把讀者嚇跑,所以我寫作時其實還是有限制的。」
  王文興的堅持從他的短篇小說裡已經看的出來,但是要引起廣泛的討論卻要等到《家變》出版之後。有人評論他的文字,也有人從內容提出意見,諸如家庭倫理觀念的問題等等。文字方面之前王文興已經解釋過了,至於內容上,他在寫作時有想要提出對社會現象的檢討和批判嗎?
  「多少還是有一點的。因為長篇小說的篇幅較長,所以能探索、表達的層面也比短篇多很多,因此這些對《家變》的看法是可以認同的。如果是看出家庭問題,這是很明顯;如果看出教育問題,也有,但就不那麼明顯了。」
  在寫完《家變》後,王文興又花了二十四年的時間完成了《背海的人》這部在國內可說是空前的鉅作。《背海的人》裡面奇怪的文字比《家變》更多,關於讀者接受度的問題,王文興表示他考慮過,但是希望讀者能跟隨,並且用不同的方式閱讀他的作品。
  「讀者接受度的問題我有考慮過,但我還是力求讀者能跟隨。閱讀我的作品首要條件是眼到心到,如果快讀會讀不懂,所以要細讀。」
  他並提出古典詩詞作為比喻。
  「我對讀者的要求就像讀詩詞的要求。在讀詞時,即使是長令也要一字一字讀,這樣才能掌握節奏。就藝術效果來說,讀小說和讀詩詞沒兩樣。」
  關於《家變》和《背海的人》的比較,筆者認為《背海的人》比《家變》難讀的多,關於這點,王文興也提出不一樣的觀點。
  「其實我有遇過一些讀者覺得《背海的人》讀起來比《家變》快,可能是因為《背海的人》的節奏比較快。因為《背海的人》是一個人的大聲獨白,自然沒有停頓,如長江大河一直不斷流動。這種大聲、激動的自言自語的效果大概和元曲比較接近,元曲的聲音比詩詞響亮。至於《家變》,則比較像是一個人在低語,所以節奏自然沒有《背海的人》來的快。」
  雖然筆者沒能看出《家變》和《背海的人》在節奏和音量上的差別,但是我真的覺得這兩部作品是需要專心細讀的,絕不適合拿來打發時間隨意翻閱。我曾在假期返鄉時帶了一本《背海的人》,想要在火車上打發時間用,但後來我後悔了,因為我根本無法在火車車廂這個背景裡閱讀它。後來,和《家變》一樣,我必須在安靜的房間裡才有辦法把它讀完。
  寫作風格獨特的王文興又是認為一個讀者應該具有哪些特質才有辦法去欣賞好作品呢?他認為可分為讀者本能和後天訓練兩方面。
  「我認為可分成本能的欣賞力和訓練,這兩方面必須並存,不能偏重某方面。本能讓讀者在閱讀時能分辨出自己喜歡的和不喜歡的作品,就算說不出為什麼喜歡也沒關係,因為只要經過訓練後就說的出作品的優缺點。訓練是累積出來的。本能可能是天生的,長久以後會擴充,人少年時能認同的作品較少,一、二十年後本能能越觸越遠,能認同的作品就多了。」
  「我第一次讀您的短篇﹤草原底盛夏﹥時並不喜歡這篇作品,但是後來有一天又把它拿出來重讀,突然覺得它寫的很好,我很喜歡。」我說。
  「這是很正常的,可能你以前讀某本作品時並不欣賞它,幾年後的某一天,也許把它拿出來重讀,也許只是站在書店裡翻閱,可能突然就愛上它了,這算一種機緣。也有可能你第一次閱讀時不夠靜心,心靜下來就比較容易欣賞作品。其實不只是文學作品,其它藝術創作也會有相同的情形。」
  訪問的最後,我希望王文興能給對小說創作有興趣的學生一些建議。
  「第一是多讀,然後是寫。不論是哪一系的學生,都應該要訓練自己讀英文小說,因為現代小說理論都是從西方來的。閱讀英文小說一開始可能會有困難,但是花個三、五年時間就能自由閱讀。」
  王文興並不建議讀翻譯本,因為他認為國內可靠的翻譯本不多,而且小說經過翻譯後本來就容易失真。
  「讀完後就會想習作,沒有不讀而創作的。中國的筆記小說很好,我本來以為筆記小說的作者是未經閱讀就創作的,但後來我發現他們都是經過幾十年的閱讀累積的,他們閱讀的是史書,中國的史書在文學上的價值是很高的,連中國早期的老作家也是從閱讀史書開始的。當然,如果不想寫,那就順其自然,沒必要刻意為之。」
  他還特別強調做手記的重要。
  「寫的部分也可以擴充到手記。應該準備一本小筆記本,在讀的同時要做手記,把讀到的喜歡的句子記下來,最好從年輕時就開始做,這些不但會成為以後寫作的材料,也能培養速寫的技巧。」
  本來訪問到此就該結束了,但是王文興提到了翻譯的問題,筆者也想起了《家變》已經被翻譯成許多國家的語言了。
  「我知道《家變》被翻成許多國家的語言,但是《家變》裡有許多在中文裡很特殊的文字和句子,這在翻譯時會造成困難嗎?」
  「如果有一句在中文裡是實驗性的句子,不能把他翻成英文的實驗性句子,對於這些我不會太強求,因為硬要翻會有距離。不過這些翻譯《家變》的人都是可以閱讀中文的。」
  訪問結束了,但是我們的下午茶時間還沒結束,咖啡續杯後,我們坐在「文藝復興」裡天南地北的聊。王文興提到他對淡水的印象,也關心中文系的課程,他認為中文系最重要的特色就在古典文學方面,這是不應該偏廢的,他擔憂近年台大中文系的課程越來越重視現代文學的現象。他也對於我的文選老師教授左傳大為讚許,他認為左傳就結構上來講是很難的一本書,他說台大早期的通識國文有教過左傳,但後來因為學生的接受程度不高,教學效率也差,所以就放棄了。他還表現出對古典詩詞的高度興趣,詢問我們學校詩選和詞選的教學狀況。在這輕鬆但不隨便的談話過程中,王文興不時露出淺淺的微笑,加上之前訪問時的有問必答和配合度,其實,寫出《家變》和《背海的人》的王文興是一位很親切的長輩。
  最後,有件事我堅持要記下來。王文興在《小說墨餘》這本書裡有一篇「自傳」,裡面提到他大學三年級接受預備軍官的入伍訓練時,被派遣到台中鄉下一個叫做「竹子坑」的山區。這裡的景色令他印象深刻,也對他產生了很大的影響,他在文章裡甚至寫道他日後遊覽過世界各地的若干勝景,但印象都不如這年在山區所見的優美、印象深刻。因為筆者台中老家附近也有個地方叫做「竹子坑」,於是向王文興確認了他接受預官入伍訓練時的「竹子坑」就是我老家附近的「竹子坑」。想到自己小時後常常到「竹子坑」玩,就感到既熟悉又感動。
  下午茶時間結束了,再次走在椰林大道上,這次感覺不像來的時候那麼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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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日下午
懷著緊張的心情快步走在台灣大學的椰林大道旁
剛才為了幫王教授挑小禮物浪費了太多時間
以致於這場重要的約會我差點遲到
雖然這是第一次走在椰林大道上
卻沒心情也沒時間好好欣賞台大的景物

到了椰林大道底的總圖書館
在約定的位子坐定
剛拿出面紙擦拭額頭上的汗珠(今天是今年到目前為止的最高溫呢!)
還來不及把眼鏡戴上王教授就來了
雖然沒見過他本人也沒看過他近期的照片(洪範幫他的作品出的新版用的照片是他的側面)
但是我一眼就看出他是王教授
一種文學家的氣息
王教授看了看閱報區的狀況後
說這裡不太適合訪談
因此領我到圖書館附近的一間咖啡館
點餐時
還很客氣的要我別客氣

一開始我真的很緊張
畢竟這是我第一次面對名作家
而且還是兩個人的約會
又王教授的作品是那麼的與眾不同
他的脾氣會不會很奇怪呢?
有太多太多的不確定了
但是王教授溫文儒雅的學者氣質和和氣的態度讓我的緊張頓時消失大半
也能安心的開始我的訪談

王教授真的是一位很適合訪談的對象
他的配合度很高
不管是錄音還是拍照都欣然接受
而且對於我提出的問題也都知無不言
他很健談,回答問題時總是能講到很多東西
但是卻又能不離題
讓我的第一次人物訪問進行的非常順利

雖然看過王教授許多書
也看過別人訪問他的文章
但是自己做的訪問總是不一樣
我發掘出許多之前我不知道的東西
也更了解王教授
除此之外
我真的學到很多東西
特別是小說創作上的觀念和技巧
王教授毫不吝嗇的分享他的經驗
幫我上了一堂課

準備的問題都問完了
我和王教授坐著閒話家常
王教授很關心中文系的課程
也建議我儘可能繼續深造
因為如果以後能出來教書(特別是在大學裡教書)
自己的時間較多,也較能自由運用
對於小說創作是有幫助的
他也關心我的住宿情況
我也確定了他的確曾在我家附近的竹子坑接受預官的入伍訓練
而且竹子坑真的對他產生了不小的影響
這令我感到又熟悉又感動

這天下午
我大概做了我人生到目前為止最有意義的事情了

台長: 餅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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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站分類: 圖文創作(詩詞、散文、小說、懷舊、插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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