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在海邊,我搭上熱氣球,揮別地上的親友。我不知道為何選擇晚上出發,也不明瞭此趟的任務。我的熱氣球相當小,連加熱器都沒有。底下的大籃子只能容納我,和那些為我而準備的箱子和簡單的行李。箱子裝什麼我也不知道。我看著下面的H,她正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和她身旁用力揮著雙手的E比較起來,格外明顯。
我的熱氣球才剛升空,還能看見J用手挖鼻孔,也就是還在親友們的視線範圍內,便大力地搖晃起來,我重心不穩跌倒,只聽見地上的J用力喊著「抓緊!」接著繩子斷了,掉落幾件箱子,又來一陣大風。我攀附在繩子上,被風越吹越遠,我漸漸看不見那些親友包括H、E和J...
後來,我便搖搖欲墜地迷失在空中,我的手也抓麻了,箱子行李也陸續地掉落,直到最後一條繩子斷了,大籃子掉進海裡,我抓住僅存的布依然掛在天空中。黑夜、海和自己一個人,都令人害怕。
不知道又飛了多久,我在失去意識前看到了島嶼,我甚至感覺墜落後冰冷海水襲來。醒來之後,我在一個陌生的國度。
救我的人,我才見過他幾次面。他很忙,很像是這個地方的大人物。有個女孩,在我醒來的第二天帶我到街上去晃晃,他是救命恩人的女兒Cindy,有著瘦小的身材和一雙大眼睛。這個小鎮感覺像台灣的綠島,狹小的產業道路,兩旁有住家,遠遠望去還可以看到海。語言是英文,頭髮和眼睛都是褐色。
我用很破的英文和他們交談,我常常聽不懂時隨便回答 「I don't know」或是「Yes」、「Sorry」...直到我遇見第一個亞洲人。他是Cindy的鄰居,黑頭髮黃皮膚會講中文,他問我哪裡來的,我說Taiwan。他好像聽不懂又問了我一次,我說Chinese Taiwan,他看了我一眼後,說他來自台灣。
不知道待了多久,認識了小鎮的住民,沒想到這裏有不少台灣來的移民。我常說中文和台語,連英文也變好了。而且因為常和Cindy同進同出,大家都把我們當成一對,女女戀愛像吃飯一樣稀鬆平常,Cindy第一次吻我其實在我被救醒的那一天,之後她也常抱我或吻我,我以為那是這裡的風俗民情,然後便慢慢習慣也喜歡這樣。來自台灣移民第二代的大寶從小就喜歡Cindy,他有一次生氣地對我說:「我打賭妳不是真的喜歡Cindy,妳回去之後一定很快就會把她忘記。」
大寶對我說完那句話當天,我回到Cindy家。Cindy爸爸搬出一個破爛的紙箱,說那是救我時一起撈起來的。我翻開箱子裡的東西,一些莫名奇妙的塑膠製品,我像是恢復記憶般想起了搭上熱氣球出發時H的表情,然後帶著Cindy去大寶面前說,我愛Cindy,我絕對不會把她忘記。
我的親友是不是還在海上搜救?會不會找到這裡來?我要主動和他們連絡嘛?那我就要回去了嗎?我快要被救回去的風聲傳遍整個小鎮,我躲在屋子裡都不出門,有台胞主動說要幫我聯絡台灣的親友,有人則送來小禮物要讓我帶回去,甚至是一些書信。
Cindy對著我說,「妳儘管放心回去吧。不用擔心我,我在這裡會過得很好。」我的顧慮我的傷心我的遺憾,像退潮般,露出現實的表皮。「妳放心,我回不去了。」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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