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說一下，這篇文章有提到台詞跟劇情，所以如果不想被我破壞看『不散』的心情，就不要看這篇文章喔。
我今天很土，去看蔡明亮的Good Bye, Dragon Inn.，就是『不散』啦。
我跟坐旁邊的朋友說『哎呀，蔡明亮一定不會來啦，他那麼有名。』
『蔡明亮是不是剃個很短的平頭，戴眼鏡?』
『是啊!』
『那...那不就是他嗎?』手還指著站在角落的一個男人。
原來他真的來多倫多了。
其實我只看過蔡明亮的照片，連上電視也沒見過，所以一見到他的直覺是，不是他吧?!
也許是因為他的髮型，印象中一直認為蔡明亮應該是高高壯壯，帶點豪邁的調調。
我錯了。
他不高，不豪邁，很斯文。
甚至可以說他有點扭。
其實看過愛情萬歲、河流、洞，應該能夠猜測這導演大概是個細膩而不是粗曠的人啊?!
我的腦筋真是太不『醒目』了。
一開場，蔡明亮就說：『剛剛來的時候碰到了個朋友，他問我這部電影裡頭的長鏡頭多不多? 我回答他，如果你可以忍受愛情萬歲，你應該可以忍受不散。』
然後他的眼光掃了掃整間戲院。(戲院不大，所有的座位中間都沒有走道，要上廁所得開場前就去。)
『我看今天這電影院...中場要出去也是蠻難的。請大家看到最後，因為最重要的一幕就在結尾的前一點點。我會在那個角落等你們看完。(一邊遙指出口處，一邊微笑。)』
不散，長鏡頭真的很多。多到像是買到翻版DVD play到一半卡住不動。
台詞只有八句。
我幾乎可以背起來，還可以告訴你。(背錯了不要打我)
你知道嗎，這間戲院有鬼。
這戲院有鬼。
鬼。
我是日本人。
沙唷那拉。
沙唷那拉。
苗老師，你來看電影啊?
是啊，好久沒看電影囉。
整部電影現場音收得很大聲，很清晰。
除了台詞以外，大部分的對白，都是收音於戲裡老舊電影院放映中的武俠片龍門客棧對白。
一開始，白色螢幕上跑著龍門客棧卡司名單。
我見到很多熟悉的名字，比如苗天、石雋、曹健等等，一時，心情馬上懷舊起來了，時光好像回到民國六十年代。
其實故事很簡單。
一個日本遊客，在像下狗屎一樣的大雨中遊蕩到老舊的福和大戲院。他買了票，看一場六零年代胡金銓導的武俠片『龍門客棧』。
這個曾經熱鬧過的戲院，觀眾零零落落，有面無表情的中年男子、瓜子吃滿地的風塵女、吃鴨翅膀嘖嘖作響的阿嬸，還有光腳丫翹在前座一邊還叼根煙的歐吉桑。
中場日本遊客去了廁所，在陰暗的戲院走道裡碰到一大堆像是遊魂般的怪人，最後，走道的盡頭，站著一個抽煙的年輕人。(就是霹靂火的酸梅臉李正賢啦 哈哈哈)
年輕人告訴他，這戲院鬧鬼。
日本遊客輕輕把頭倚在年輕人的肩膀上。
其實，戲院真的鬧鬼嗎?
像是守護著這間老舊戲院似的，跛腳的售票小姐(陳湘琪)除了賣票，常常拖著行動不便的腿，不停穿梭於無窮無盡的樓梯，打掃廁所、整理環境，還有，在小電鍋裡蒸個包子之類的點心，送到放映室去給暗戀的放映師(御用男主角，李康生)。
電影不斷出現售票小姐一跛一跛爬樓梯，沉重的腳步聲，不斷迴蕩在陰暗的空間。
放映師偶爾會把接漏水的水桶，從放映室拿出來倒。倒完，又走回去那個小房間裡。
售票小姐送到放映室的點心，就擺在一層層裝影片的鐵盒上，動都沒動過，我覺得她暗戀得真辛苦。
黑呼呼的座位上有位中年男子(石雋)，含著眼淚看完龍門客棧。他的前幾排，坐著一個帶著孫子的白髮老先生(苗天)。
當龍門客棧放映完畢之後，在傾盆大雨中，戲院也停止營業。
故事結束。
在放映完畢後的討論時間，蔡明亮告訴我們，為什麼會拍這樣一部電影。
他認為一個可以同時裝進一千個陌生人，讓這些人在同一個空間裡跟著劇情歡笑、悲傷，曾經輝煌過的戲院，即使沒落了，還是容納許多社會邊緣人(如戲中描述的同性戀、老人、怪人、風塵女之類)，而且繼續為他們提供娛樂。
剛好他認識這麼一個人，『福和大戲院』的老闆。
有天老闆說，戲院要停止營業了。
蔡的心情很激動，所以，他把福和戲院租下半年，拍了這部電影。拍攝完成三個月之後，福和戲院就拆掉了。
蔡很開心也有點感慨的說：『我曾經擁有一個戲院，半年。』
他還提到，當初拍龍門客棧的兩位演員，苗天與石雋，這次就安排他們演戲院裡的觀眾。
在黑暗中看自己的年輕時代，其實，很殘忍。
然後他說了這樣一段話，蠻有趣的。
『我有個故事，故事很短，可以說給你們聽。
有個和尚，他穿草鞋。那鞋很便宜，一雙只要三十塊，可是這個和尚每次付錢，都付四十塊。
我問他為什麼，那和尚說，現在已經沒有人做這種鞋了，所以我要付多點錢給他。
這次我來多倫多，很高興，主要的目的也是來賣這部電影，能賣越多越好。
那麼，我也希望買的人，可以像剛剛故事裡的和尚一樣，付多一點錢。
因為，現在也只有我才拍這種電影了。』
我也覺得現在也只有他，才會拍這種電影了。
註1：討論時間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是那個翻譯小姐素質太差。
蔡明亮說電影放映一半的時候，還是蠻多觀眾走來走去，門開開關關的，他聽到那開門關門的聲音，心裡有點難過。
翻譯竟然跟大家說，那門很吵，叫觀眾去把門關起來啦。
我聽到真想打人。
即時口譯還真難咧。
註2：戲中的日本遊客，其實是蔡明亮的影迷。每次蔡明亮有電影在日本參展，他一定坐第一排。
我知道了，以後，有我偶像的電影參展，我也去坐第一排，看到脖子斷掉眼睛脫窗也沒關係，因為可以當女主角。 ^O^
註3：放一張跟蔡明亮沒關係的照片，不過跟拍電影有關。坐在推車上面的攝影師是我同學。
09/09/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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