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二年級以後,就再也沒有去野外露營了。
那時候有男老師們帶領,百多個女生吱吱喳喳打打鬧鬧,晚上生個營火講點鬼故事,然後大家疑神疑鬼地回帳棚睡覺,現在想想,倒也蠻好玩的。
兩個禮拜前我跟一班朋友去了Killarney Provincial Park露營,那種只能在河裡洗澡,兩棵大樹間挖個坑當廁所的野外露營。
Killarney Park是個湖邊的省立公園,要露營必須先預約營地,而且不可以在島上生火、不可以帶罐頭、只能用自然分解的洗潔精或肥皂,所有的垃圾都要全部帶出來,以免污染大自然。我們在入口處租了三艘canoe,鐵皮的,兩頭尖尖的小船,然後從碼頭出發,划到湖中小島上尋找過夜的營地。
老實說,我很怕水,因為我不會游泳。尤其在深不見底的湖面上,雖然有壯男同船,有救生衣穿,那種搖搖晃晃的不安定感,深綠色的湖水,薄薄的鐵皮船,老讓人覺得隨時會有水怪從湖裡鑽出來把我抓進水裡。
划了約莫一個鐘頭,好不容易找到個空著的小島,我手忙腳亂爬上岸,心中興奮地大喊:『終於到啦! 還好沒淹死。』
營地上長滿很多高大的白楊樹和松樹,女生們找了兩棵大樹中間當作廁所,從樹中間望出去,是平靜的湖水,偶爾還會有遊客划船經過,一邊小解一邊欣賞湖光山色,唷! 多麼暢快。
搭好帳棚後,女生拿了瓦斯爐準備點心,我趁機沿著小徑到小島的後頭探險。島的後面其實有一小塊窪地,上面長滿了蘆葦,隨著微風蘆葦輕輕搖擺,花栗鼠在草叢間跳來跳去,一切都那麼“大自然”,可是心裡卻有點小小的失望,因為我更想看到浣熊、兔子、土狼、水獺、臭鼬、貓頭鷹之類的"小動物"。
吃完點心之後,大家決定划船到別的島上看看。
到了湖的盡頭,一些遊客熱心地告訴我們『把船搬過小島,到另外一個湖,再划半個小時,可以看到另一個更美麗的湖。』
所以大家又七手八腳把船扛過小島,男生們搬得肩膀快脫臼,然後氣喘噓噓地繼續划船。
遠遠望去,湖面滿是蓮花,一片片圓圓的蓮葉覆蓋水面,從葉與葉中間可以看到濃密的水草,黑色的小魚穿梭其中。划船的時候,藍色的蜻蜓忽高忽低跟隨在旁,長腿水蜘蛛在水面悠遊滑行,(天啊! 上次看到蜻蜓和水蜘蛛我大概還在高中吧?)
這時,右邊水面一陣騷動,一群米粒般大,不知名的水生昆蟲,幾百隻一起左右搖擺高速前進。為了避免跟『蟲』撞在一起,我們趕緊往左划,卻又發現另一群同樣的昆蟲也正游了過來。當時的情境蠻噁心的,我還以為兩群蟲子將在交接的一剎那躍出水面,發了狂似地互相攻擊,然後大量戰敗的蟲屍落到船上,結果,是我想太多了,牠們安靜地從船邊經過,什麼也沒發生。
這個充滿奇異昆蟲,平靜無波的湖一定充滿了養分。
有些地方水草長得又高又長,糾結成一大群,划船經過,水草的尖端摩擦船底,發出刷刷聲,像是水底的幽魂,用長長的指甲刮過薄薄的鐵皮,微風陣陣從林間吹過,聽起來像嘆息。
有時候行經淤泥堆積處,船槳陷在爛泥裡,用力拔出後,腐爛的水草和污泥啪搭~ 摔到船上,臭氣薰天,在陰暗的天空下,整個情境簡直就是十三號星期五裡面詭異陰森的場景,又有點像在打電動玩具,反正刺激的很。
結果我們沒有划到另一邊的湖就回營地去了,因為扛三條鐵皮船實在很累人。
晚餐過後,我想像中的營火、圍個圓圈說鬼故事,都沒有發生。
他們找到一塊很大很大的石頭,排排躺下看北斗七星,啊! 多麼寧靜。野外的星空真的很美,像是黑絲絨裡打翻了幾千顆鑽石似的,真正『光彩奪目』。偶爾,還會有幾顆流星,拖著長長的尾巴,快速劃過黑夜。
星光雖美,但是對著天空一個小時以後,我翻了翻白眼,欸,一點也不刺激。
結果大家不到午夜就都回帳棚睡覺了。
我熄了手電筒,堅持留在帳棚外面,單純地只是不想要那麼早睡罷了。
夜裡的小島很安靜,可以聽到很多奇怪的聲音。
遠方傳來一聲聲的狼嚎,淒涼而且陰森。草叢裡有唏唏嗦嗦的聲音,青蛙在叫,岸邊傳來撲通撲通的跳水聲,我有點害怕,點亮電筒,小老鼠在面前快速鑽過。
我倒抽一口氣,告訴自己『算了,還是回帳棚去吧。』
沒想到,恐怖的一夜才要開始呢。
鑽進睡袋沒多久,外頭就傳來奇怪的聲音,地面的樹枝劈哩啪啦被踩斷,野草不斷摩擦,聽起來像是沉重的腳步,緩慢,紮實,而且在身邊徘徊不去。
是人嗎? 是浣熊? 還是黑熊呢?
『如果真是熊,要是牠一下撲進帳棚攻擊我們怎麼辦?』我心想
睡在身邊的女生老早就嚇醒了,她們用講悄悄話的音量,發著抖,討論該如何應付外面那頭野獸。
『乾脆尖叫好了,把男生都叫起來。』
『不如起身看看。』
『不要動,千萬不要動,一動就完了! 熊會撲進來的。』
結果,所有的女生沒有一個人敢動,也沒有人敢睡,折騰了一夜,還是不知道外面那個走來走去的動物是什麼。
『最好是熊』我對自己這麼說
『要是只是兩隻花栗鼠,那不就被白嚇一晚?』
不過一早起來,弔在樹上的兩包垃圾袋早就被抓破,滿地垃圾,一塌糊塗。最後我們很一廂情願地覺得,昨晚那隻動物應該是隻『青少年熊』,不夠高,所以只抓穿袋底。
在上船離開前,我想要仔細再看看這個小島,所以又循著小徑,往後面茂密的林間走去。踩著滿地的松針,呼吸著微濕、乾淨的空氣,呵,大自然!
一條黑色帶著黃條紋的蛇溜過面前。
像看到鬼似地,我的雙腳彷彿被釘在地面上,走也走不動。呆了五秒以後,才拼了命往回跑。
原來,野外小島上,真的有很多恐怖的小動物啊!
在回程途中,風大了起來,湖面翻起不小的浪,小船搖擺不定,划了半天還是留在原地,好可怕! 那種『被水鬼抓去』的感覺又出現了。後來大夥沿著岸邊划行,避過風口,才順利回到碼頭。
回到多倫多以後,我的肩膀、上臂因為划船過度酸痛不堪。可是回到家,沖完涼,躺回床上,望出天窗外那一小方夜空,我已經開始想念山林裡那片寧靜閃亮的星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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