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上ㄧ次把新詩貼上後，這學期的作業是寫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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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盆中的她
熾熱艷陽高掛的某年，她不幸罹患了癌症，就這麼悄悄的離開了我。
她是位精明能幹的婦女，在她生命的字典中 --「吃虧」這個詞應該是不存在的。這是由大人轉述她的故事使我體悟到的。
單就我幼年的記憶，她是位愛打牌的長者，每當牌局結束後，她總是不忘買上黃箭口香糖與七七乳加巧克力與孩子們分享。雖然她有的習慣不太好，但念在她依循這樣的模式生活了大半輩子，也就沒什麼好在意。
依稀記得，她總是安身在三個住所，台北、基隆與隔著黑水溝的對岸。每當她到家中住的那段日子，是我們孩子最開心的。她付出關懷、疼愛，講述她早年的故事，分享長輩的經驗談，偶爾還唱唱童謠，耍些把戲，逗我們開心。
每當放學回家時，我和哥哥總會想吃點心解解饞，媽媽怕晚上吃不下正餐總是不答應，而她會偷偷帶我們去對街生意興隆的老字號店鋪-四海包子，買上一個從熱氣騰騰的蒸籠中取出的菜肉包，口感極佳的外皮加上豐富的內餡，與香濃的湯汁，光是一個包子就吸引力十足，使我期待著每日的下課鐘響。
最喜歡聽她說著年少的故事，印象最深的是：她年輕時住在沿海的福建鄉下，那時還有老虎跑下山的駭人事件。
有一日清晨，門外傳來陣陣拍響，她的父親打開小小門縫，往外窺視，赫然看見毛茸茸的動物與門縫中的爪子，「完蛋了，是老虎下山覓食！」她的父親低聲呢喃著，只得趕緊喚醒家中大小搬些堅固的物品做為抵擋，大家在門內心驚膽顫的等待時間流逝，慶幸老虎並未猛烈撞擊那脆弱的門板，直待天亮，鄉民開始一天的活動後，他們才敢開啟大門。
這個故事或許真假相參，但對於幼年的我有什麼好計較的呢？
她雖然沒讀過書，僅認識數字與牌桌上的字，但是她卻教導我許多課中學習不到的道理，用前人的經歷引導後人走向正規的道路，用故事告訴我家鄉諺語的由來，用電視八股的劇情教育我人與人的相處，了解社會的光明與黑暗。
她是我的啟蒙老師，豐富了我的人生，開啟了我視野的多角化，她對我來說是與媽媽同等重要的女性！
不知何時她的身子亮起了紅色警戒，起初她還可以待在家中休養，但是減少了她熱衷的打牌娛樂，也必須戒菸，讓她悶壞了不少。
回家後看到的不再是幹勁十足的老婦人，而是失去動力躺在床上的病人，使我不再那麼期待放學，不願看到受苦的她日薄西山的窘境，眸中的投影，使心底掉著淚、淌著血，一同折磨。
有一回放學返家的我，拎著書包回房後，隨口說聲我回來了，她緩緩的對我說：「難得跟我說你回來了，這個難得代表我病情會好轉。」不知該做何反應的我，只是嗯了一聲以表認同。我想‧‧‧或許吧，也衷心希望她盡早康復，那個身體硬朗的她才是我熟悉的。
想著想著，記憶盆中飄出的一縷清煙，將我帶回了那年盛夏‧‧‧
自從她身體每況愈下，需要住進醫院觀察後，我就很少看到她了。
爸媽去醫院要照顧她，陪她聊天，擔心我們若跟去就無法讀書，會耽誤到課業，所以只有假日才爾偶帶我們去探望她。
其實前後去醫院的次數並不多，看到她時已少了原有的生氣，經歷化療的摧殘讓人更顯脆弱不堪。她身上出現無數膿包與瘀青，插了許多大小不一的管子，讓年幼的我實在是望而卻步。
那噁心發黃的膿包會產生惡臭，年邁的身子找不到血管，針頭戳了又戳，留下的深刻印記，與各種維繫身體機能的管子佈滿全身，使我感受到害怕。
不敢正眼盯著她，總是遠遠的偷望著，心想這真是同一人嗎？
原來年老的身軀只能接受被釋放，失去了所有權，就不再屬於自己的擁有物。失去了尊嚴，情何以堪！身體的清潔需要他人幫助，私密的地方不再安全，最後一道防線就這麼淪陷。
我開始討厭衰老，討厭被病菌攻佔的身體，一切使人變了樣。人不再是萬物之王，而是最卑微的，任其微小生物所操弄。
有一陣子，我莫名的吵著媽媽說要去醫院探視，但依舊被拒，要我在家認真做作業，複習功課。
一晚，和哥哥看家，邊偷看著八點檔連續劇，突然電話響了‧‧‧（真希望沒人接到這冷酷無情的通知。）
哥哥告知，她戴上雙翼，飛向另一個美好的世界。由於哥哥的表情沒有哀傷，以為他又故意捉弄我，直到媽媽請住在附近的外婆來家裡陪我們過一晚，我才知道這是大家都不願意接受的事實。
我已忘記那陣子我是什麼心情度過的，只記得當晚我害怕進房，怕她的身影出現在房內。事隔多年，我後悔當初的害怕，如果她出現了，我反倒該高興，那或許是我最後一次可以跟她如此近距離的接觸吧。
而當初吵著探視，是冥冥中的預警嗎？是她跟我心靈相通的電波嗎？這答案永遠是無解。
在辦理後事期間，我並沒有深刻且直接的感受，這就是年幼無知吧，只覺得少了位長者，少了個疼愛我的人，與父母的哀痛相差甚遠。
尤其是爸爸，經常淚流滿面、食不下嚥，失魂落魄的呆坐在他們談天的藤椅上，思緒早已不知飛向遠處的何方。
別離了，固然難以承受，試著將心態調適，如同孩子眼中的萬花筒，轉一圈，將出現多種面貌。
此趟飛行旅程，是種可遇不可求的解放，以平和的、寧靜的方式。
人經常在當下回首過往，心境有如各色的顏料混合，難以釐清此刻的感覺屬於哪一個明確的色調。
常在深夜感念起她的一切，她的啟發，她的付出，永遠那麼深刻鮮明。
每當望著牆上掛著唯一的大合照，那給人帶來力量笑容的她，就在我心中飛舞一遍，捎來鼓舞的振奮樂章。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這句話在我家驗證了。許多後生晚輩都記得她經典的智慧語錄與苦口婆心的教誨，並且延續至下一代。熟悉的話語依舊在耳邊繚繞著，就有如她不曾離開一般，只是說這話的不再是她，而是子孫們。
每年總盼著清明的到來，這個節日對我來說有不一樣的意義，除了慎終追遠、不忘本的精神外，似乎變成我和她意念上再交流的時刻，我傳遞著對她的思念，聆聽著風雨聲接續她未完的話語。
這個在我生命中佔有一席之地的她
是急公好義
是見聞廣博
是受人敬重的女性
是 我的奶奶
風，把思念，把記憶，用限時掛號吹得好高好遠，希望天上的她可以盡快收到，而雲層下的心，如果也可同風般的輕盈，不要那麼沉甸甸的，該有多好！
§ 老師的評語是：很深情、細膩，也很成熟的散文
P.S有被感動到的要跟我說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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