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jet,
淩晨五點了,雨還在繼續下著,我又重看了一遍Talk To Her。
電影結束了以後,我坐在漆黑的房間裏,悵惘好久,閉上眼睛,就忍不住嘆息了。
是那樣美麗的電影啊。
Pina Bausch的舞、Caetano Veloso的歌和Pedro Almodovar的電影。
從開始的Cafe Muller,至結束的Masurca Fogo,Pina Bausch的舞美麗得讓人屏息。
舞臺帷幕拉起,兩個舞者在臺上舞著一場哀傷,白衣女人閉著眼睛在滿佈桌椅的舞臺上幽靈一樣茫然走著,黑衣男人倉皇把桌椅推開讓女人行走,女人走到盡頭撞在墻上,雙手伸出揮舞著,然後好絕望倒在地上,仿佛預言了劇裏的兩個女人被困在自己軀體裏的靈魂那種無法宣洩的情感與記憶,那樣荒涼的痛楚。
然後Marco就哭了。
兩個男人,兩個昏迷不醒的女人,和兩段寂寞的愛情。
Alicia恒久安靜的睡著,Benigno一直守著她的軀體,獨自去看她喜歡的舞劇和默片,然後娓娓對她敍述。因爲他的溫柔私語,Alicia的靈魂仿佛也變得存在了。
可事實上,他的愛情卻是僅僅存在于Alicia記憶的缺口裏,困守著Alicia沒有意識的軀體,他苦苦為自己塑造的幸福竟是寂寞得如此蒼涼。
Marco幾經掙扎終于擺脫對於前任女友的眷戀情感,Lydia卻已經決定離開他回到前任男友的身邊。來不及訴説這一場道別Lydia卻陷入了昏迷,Marco照顧了她幾個月才終于發覺被困在這一具軀殼裏面的靈魂其實已經不再愛著自己了。
已經不再,愛了。
後來Lydia死了,Alicia蘇醒了,Benigno自殺了,而Marco依然活著。
終幕裏一群男人躺在舞臺上,紅衣的舞者躺在他們伸出的雙手上被托擡著從一端到另一端,溫婉憂鬱的歌聲裏舞者一次次對著麥克風,嘆息。
Masurca Fogo。
Marco轉頭去看Alicia。兩人隔著一張空椅,對望著,就結束了。
空洞的寂寞也就因此久久旋繞不散。
“Loneliness, I guess is another possible title for this film。”Almodovar如是説。
然後我又聽見了Cucurrucucu Paloma,想起那一個陽光明亮的下午我們一起在房裏聼著同樣的一首歌,我還記得你那時候穿的衣服,你左耳的輪廓,還有你側著臉笑起來的樣子。那樣溫暖平靜的下午如同電影定格的畫面在清晨的寂寞裏那樣清晰著。
記憶啊,我們憑籍記憶相認彼此的靈魂。而如果有一天,我們的記憶像Alicia那樣消失了,我們是否還能在茫茫人海裏找到彼此的記認呢?
以前聼別人說起一個關於記憶的故事。 有個男人相信只要他苦苦守著他和妻子曾有的記憶,死去的妻子就會一直存在于另一個空間裏,不會消失。他獨自孤獨地守著他們的記憶,等待著。一直到他死了,他的記憶依然存在。有一天他終于在陰間裏遇見了他的妻子,才終于明白,他和她死去了以後仍然擁有記憶,仍然存在著,是因爲對方也一直不斷地在憶記著自己。當他們重新相遇,正想上前擁抱對方的時候,卻忽然發覺一切都在轉瞬間消失了。記憶、形體都像煙一樣消失了,不留一點痕跡。因爲他們都已經不再需要憶記彼此了,因爲不再擁有記憶,所以他們也就不再存在了。
而我們呢?如果有一天記憶消失了,我們的靈魂是不是也會跟著消逝呢?如果不被憶記了,我們依然會存在嗎?
我不想失去我們的記憶。
我們是否可以任性地約定在我們失去記憶以前就相擁著一起死去呢?
天已經亮了,你在另一岸的城裏安穩睡著,我依然清醒著,書寫著我們的日記。
親愛的jet,我所有的日記都是為你而寫的,我想書寫我們的記憶。書寫是爲了頂住遺忘,是爲了在恆長的時間荒野裏,銘刻我們的記憶。
我想要繼續書寫,直到把我們的愛情刻進骨頭裏、靈魂裏,直到有一天即使失去了記憶,我們依然可以憑依根植在靈魂裏的感覺相認爲止。
當我那樣子說的時候,也許你又會笑我孩子氣了。
可我是真的不想失去我們的記憶。
而如果我們在不同的國度裏死去,會不會因爲彼此的憶記,而繼續存在呢?
這一篇日記是寂寞的沈重的過於情緒化的而且流于傷感,我想說抱歉關于我不明所以的憂傷情緒並且如此落寞的文字這樣寒冷而孤獨的,早晨,我真的非常、非常挂念你。
雨終于停了。
ciel
寫于看了Hable Con Ella之後,就忽然有著莫名憂傷情緒的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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