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發生在我去緬甸作例行性商務拜訪的故事。
某天我正搭船前往曼德勒,當晚停靠在河邊的一個小村莊,由於船上食物相當簡陋,我決定到村莊裡頭找間餐館吃飯,船長親切地介紹我一間熟識且食物相當美味的小酒吧。
我循著村民指路,找到了這間小酒吧。裡頭人來人往地相當熱鬧,我找了好一陣子終於在靠窗的一個小圓桌找到空位,我顧不得對面坐著個陌生男人,走上前問道:
「請問,這位子有人坐嗎?」他放下手中的啤酒杯,抬起頭來看著我,然後笑著搖搖頭。我就座後,點了招牌烤小羊肉和一杯啤酒,儘管沒有船長形容得那麼美味,但比起中午那盤難以下嚥的義大利麵,實在是好太多了。
對面那男人叫做喬治,他似乎很習慣和陌生人攀談,感覺起來相當友善。我一邊吃一邊和他聊些當地的趣聞軼事,聊得非常投緣。時間過得很快,遠遠傳來開船的鈴聲,於是我起身去付錢並向我的新朋友道別。
「你這麼快就要走了嗎?太可惜了…明天村裡有定期的市集,可以看到許多有趣的攤販和表演者喔。」他惋惜地說。去曼德勒本就沒有預定要做什麼的計畫,既然這邊有市集,不如留下來看看也好,我想。
「可是,」這時鈴聲又響了一次,「這附近有旅社嗎?」
「如果你不嫌棄的話,你可以來住我家,就離這邊大約半個多小時的路程,我想我太太會很歡迎你的。」他笑著說。
「可以嗎?謝謝!那真是太麻煩你了。」
於是我坐上他的車往一條鄉間小道駛去。路上我問到他太太,他突然閃過一絲奇怪的神情。
「你們結婚多久了?」
「5分鐘。」
「啥?」我以為聽錯,驚訝地看著他。
「呵呵,開玩笑的,我們結婚八年了。我太太叫瑪貝兒,」他停頓一下接著說:「她是個不尋常的女人…」
「不˙尋˙常?」用這個字眼來形容自己的太太才是不尋常吧,我想。
「是啊…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了…」他的思緒似乎突然飄離現實,眼神變得很空洞,但仍然接著開始述說他和他太太的故事。
「那年我去英國度假時巧遇瑪貝兒,對她一見鍾情,回國之前就向她求婚了,而她也答應了。她告訴我六個月後會到緬甸來找我,並和我廝守終生。但意外的事接踵而來—瑪貝兒的父親過世、戰爭爆發,而我也被徵召到一處戰場上。七年後,我終於回到故鄉,並獲知她仍等著我,於是我做好所有結婚的安排,準備在她搭船到達的那天舉行婚禮。在她到達當天早上,我向朋友借了台體面的車,獨自開車去碼頭迎接她。」
「真是浪漫!然後呢?」我笑著說,但他一點也沒有闡述美麗愛情故事時那種明亮的表情,反而感覺起來有些陰沈。
「然後,突然間,毫無徵兆地我覺得很害怕。我已經七年沒見過她,我早已忘記她的容貌,她對我來說已經是個完全的陌生人了。那時我感到胃部一陣翻攪,雙腿無法控制的顫抖起來。『我沒辦法和她結婚!』我心裡閃過著樣的念頭,我告訴自己必須向她道歉,但你想想!我怎能殘忍地告訴一個等了我七年、放棄她青春年華的女人這樣的事情?她等著嫁給我等了七年,並且遠從6,000英里外來找我,我說得出口嗎?我左思右想,在絕望中提起最後一絲勇氣做了一個決定。那天碼頭邊剛好有艘正要前往新加坡的船,我匆忙地寫了封信給她,在沒有任何準備的狀況下登上那艘船。」
「那…」我瞪大眼睛看著他,當然他們後來還是結婚了,所以一定又有什麼插曲吧,我想著。然後接著問:
「那封信說了什麼?」
「那封信的內容我記得很清楚,我寫著:
『摯愛的瑪貝兒:我突然因某些特殊因素必須離開好一陣子,而且歸期並不確定。我想回去英國是對妳最明智的作法吧?很抱歉!因為我的行程相當不確定。 喬治留』但當我到達新加坡後,一封電報已經等著我。
『我完全瞭解,你不必擔心。 瑪貝兒留』恐懼感迫使我快速思考。
『好傢伙…我想她正偷偷跟著我。』我這麼告訴我自己,然後和仰光的船公司取得聯繫,電報是在開船前不久發出的,發報者當然就是我太太,想當然爾她人應該也在新加坡。於是我想這裡一刻也待不得了,隨即又前往火車站,往曼谷而去。整路上我一直處在焦慮之中,因為你想想,既然她有辦法跟著我到新加坡,當然也無庸置疑她必定可以再追去曼谷。所以到了曼谷之後,我又買了一艘前往西貢的法國籍渡輪的船票,我想到了西貢之後我就可以安心了,因為她是絕對猜不到的,就算她猜到好了,也該了解我是有意躲著她的吧!」
他先是得意地笑著,接著又嘆氣,我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他,卻又期待著接下來的發展,只好尷尬地陪笑兩聲,然後兩人陷入一段長長的沉默。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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