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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志力


他說，戒煙是男人和意志力之間的事情，所以生平首度戒煙，不倚靠任何外力，而且務必成功。

抽了十一年的煙，突然之間說戒就戒了，不是為了什麼目的，也沒有惡勢力脅迫，一個念頭的瞬間，說戒就戒了，如此簡單。

我第一次感覺害怕，原來，在這個男人的身體裡，存在著一種力量叫做意志力，這麼強大而勢不可擋的力量，強大到可以改變一個存在十一年的習慣，一個你一直以為瞭解的人，竟然擁有無敵鐵金剛的金剛飛拳、科學小飛俠的火鳥功和柯南抽絲剝繭的睿智，而我從不知道。

我聽過很多男人戒煙的故事，使用各種各樣的方式戒煙，就跟女人減肥一樣，太多無法成功的藉口，太多重頭來過的理由，太多花樣、偏方和噱頭，太多的「想」，太少的「行動」，永遠戒不了的煙癮，永遠去不掉的肥肉。

可是相對於擺脫不掉煙癮，我很少聽到男人困在一段感情裡抽不開身，比較常聽到的是女人像踩到了口香糖一樣怎麼都弄不乾淨鞋底的那些黏答答的東西，困坐愛情裡；所以，男人和意志力之間，除了戒煙，還存在著什麼，是不是想戒就戒，任何事物，說戒，也就可以戒了呢？那麼愛情如何，愛情能不能說戒就戒？經營了多久的愛情可以說戒就戒？如果是尼古丁在掌控著想要抽煙的欲望，那麼是什麼在令愛情無法捨棄、遺忘、背離呢？

男人可以輕易從愛情裡抽離，可以那麼長那麼久地忍受曖昧混沌的狀態，可以遊走在情人、朋友和陌生人不同的角色之間而不精神分裂，可以說遺棄就遺棄了，可以說戒就戒了，男人或許不是無情，他們只是有所謂的意志力而已。

缺乏意志力的人未必會在職場上失手，但肯定會在情場上慘敗，愛情的場子裡比的是耐力是韌性，你撐不住，就輸了；你忍不住你受不了你先眨了眼睛先改變了心意先軟了心腸，你就輸了；你自己說了再見偏偏又捨不得，輸了，禁不住死寂般的沈默你先開了口先動了氣，你輸了，輸得很慘；你可以想，可以渴望，可以如刀割般地痛苦，可以日夜湧現止不住的淚水，但是你不能行動，你不能洩底，你的真正的心意，突破了意志力的防線，你輸了。

我們都試過那種明明知道該結束卻難以結束的狀態，那種已經消耗了最後一絲力氣，無法再爭執再吵架再憤怒再嫉妒再猜疑再期待再抱著一丁點希望的狀態，那種，知道該戒掉，早該戒掉，跟自己說了千百次該戒掉的狀態，可是放不了手，已經無味了，連咀嚼的欲望都沒有了，但是放不了手，就是放不了手。

當我說「我們」的時候，我指的是所有在愛情裡缺乏意志力的人們，無論男女，舉凡不能決斷地轉頭，狠不下心扳不起臉，頂多只能做到失蹤和避不見面，只能裝作沒事的那一群自己都痛恨自己的懦弱和膽怯的人們。

無法一鼓作氣壯士斷腕地戒了煙的理由，是不是也跟無法與愛情說再見的苦衷一式一樣，那同樣是一種眷與戀嗎，因為熟悉了，因為養成習慣，因為形影不離，因為長相左右，因為是一對一的親密，因為同樣指尖交握，所以不可分離。

說不抽煙了，要多久才能走進有煙味的空間而不感覺心神動搖，要多久才能忘記抽煙時的感覺，要多久才能擺脫想要抽煙的念頭；說分手了，要怎麼樣才能看到熟悉的身影不回頭，要怎麼樣才能經過一起走過的地方而不感傷，要怎麼樣，要怎麼樣才能捨得丟棄那些信件、卡片和禮物，又或者要怎麼樣才能不需要丟棄，要怎麼樣，究竟要怎麼樣才能與記憶和平共存，要怎麼樣讓這個人常駐在你心裡，卻又彷彿從來不在。

意志力與愛情之間的關係是什麼，意志力與愛情以及男人之間的關係又是什麼？

可以說戒煙就戒煙的男人令我恐懼，因為我知道我的身體組成成分裡，柔軟的那一塊生來佔得多些，但就是少了點鋼鐵般的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