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2-27
從沈毛叔上任後，我不知道花了多少時間多少力氣，集中咒念，希望他快點下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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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接任的是民進黨政府的前署長陳重信，他在美國環保署工作過，健康風險專家，是一個脾氣非常好的好好阿伯，雖然他接任更前任的署長張國龍（因經濟絆腳石下台）時，被認為他就是因為聽話才上台的。但是後來他結束任期後的成績單是，幾個重大案件環評退回，蘇花高案退回、國光石化在雲林進二階，至少守住基本盤。他只幹了一年。
沈毛叔上任五年九個月，是歷屆環保署長之最。一開始他是一個非常難以親近的人，沒什麼方法，記者只能透過一次又一次的採訪，跟他熟悉，但是他連機會也不給。有一次我在台大 某廢棄物 研討會，想要問他相關的政策的問題，跟他身邊的人講想訪問他，等了一整個早上，結果他離開的時候，故意繞道，我發現時追上去，他被我追著我跑，當下我非常氣，覺得這成何體統，你不想接受採訪，停下腳步告訴我，說你不方便或是其他理由，但是，被記者追著跑，我記得我當時很氣，忘記有沒有打電話罵他，但是我確實很怒的罵了他的馬姓秘書，我說，我是在追問署長的緋聞，才需要跑成這樣的嗎！？
當然，埋下這個很壞的印象，開始延續在很多案子的印象上。像是潮寮空污的處理，抓不到兇手（空污確實非常難抓）已經夠全民憤慨了，他再三不五時說一些媒體效果很好、卻對地方居民聽來刺耳的話（歸功新來的校長鼻子很靈）。其實這整件事，是工業區與地方政府怠慢的問題（跟後來日月光很類似），結果大家老覺得，最錯的是環保署。
這像是環保署後來的詛咒似的，明明是地方環保局的問題，環保團體、人民有怒，通通是環保署的錯。為什麼呢？為什麼沒事與好事都會變成壞事？環保署永遠得不到掌聲？
這要怪誰？我說要怪環保署與民間，非常惡性循環的互動。
其實大家很愛罵沈毛叔好辯，為了爭辯對錯，常常爭辯到忽略真正最需要放入心力的，其實是政策本身。該說，環保團體沒懂得，或是沈毛叔沒讓環保團體懂的是，他還算能打開心房，被環保團體跟記者罵的人，因為他自信心超有力，而且，他從來沒有關起溝通大門，卻從來沒有一個人想去敲門、跟他溝通。
一開始超討厭沈毛叔的我，在偶然一次讀了環境前輩楊憲宏「走過傷心地」中，有一篇就講到當時在空保處服務的沈世宏，去高雄的工廠，勘察調查稽查空污的努力認真樣。我好吃驚，我這麼討厭的人原來以前做過好事喔。。。。後來跟署長慢慢熟了，跟他聊天，知道以前他是一個很積極為環境稽查的基層員工，也曾因為太積極被電到金帥帥，甚至被調離原來的職務。
我開始覺得，就算我再怎麼討厭他，也應該給他公平認識的機會，會這樣，除了看了楊憲宏的文章，也因為有一次，我在幾個月猛打中科三期後的記者餐敘，直接挑釁的問沈毛叔，「你很討厭看到我吧～～～」，哈哈哈，沈毛叔說的開朗，「不會啊，你的笑容很可愛...」，心想講了這麼中肯的話，我的鐵石心腸開始有了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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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還是很反對 毛叔 力推的很多政策，像是填海造島從來沒有認同過，做一次批一次，在國光石化我也超不屑什麼兩案並陳的環評結論，泥灘地的破壞是完全無法逆轉的，那種環工式開發思維我實在無法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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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也有留下一些努力的證明，我認為不應該被抹煞。是的，環評專家會議的提出，讓兩造專家辯論，因為專家會議，台南永揚案有機會扭轉（當然最大功臣還是陳椒華老師），國光石化案有機會在延長的戰役中，多了更多社會的參與，甚至蓄積反對能量（哈哈哈哈）。
不法利得的追討，一開始我也是看衰這個想法（就說一開始對毛叔沒有任何好話與好印象），覺得他只是一時興起，沒想到他堅持到底推動，目前儘管還沒罰到真正指標性的大案，但是一些裁罰金額百萬的案子也罰成了。
從中科三期環評被撤銷後，經過幾年掙扎，環保署總算迷途知返，理解民主精神，尊重法院判決，不只讓諸多爭議案子直接進入二階（其實對開發單位也是解脫），中科三期這個一錯再錯的案子，也某種程度的轉型正義的，自願打入二階重來（不過很多傷害是不可能重來了，像是人民被奪走的土地、毀壞的家）。本來我以為太多案子進二階，是他讓行政院麥爽下台的原因之一，後來聽環保署捧友說，進二階這件事已經呈報行政院知道，行政院也能理解，「要不然國科會會乖乖願意進二階？」。
我覺得好人壞人，好署長壞署長，很難一刀切開。毛叔確實發了這麼多新聞稿令人氣惱，甚至因此壞了自己的格局與名聲，但他有 毛式正義感，他認為對的事他會堅持下去（哈哈，那也同理也證，他認為對、環團不認為對的事，他也有時會堅持下去）
他其實是中華民國政府/體制，前後三十一年，栽培出來一位非常資深優秀的官僚（中性字眼），他極熟稔行政與實務的結合，他知道怎麼在大的科層體制，從基層的角度出發推動政策（意思就是他從基層做起的），推出不少可行的政策，這是純學者出身的署長，比較沒有能力達成的境界。
但是他也是人，有性格有喜惡，對了，被怨聲載道之頻繁的處首長，也不見他動手，哈哈，這是另一個故事。
還有日月光的事，真不懂為什麼會搞到大家誤會他在替財團護航，應該歸罪於，記者對他有偏見？記者不專業不知道這事情的癥結？總之他講話就是很容易扭曲，更厲害的是他仍不屈不撓的繼續講下去，是的，一個巴掌打不響就是這回事。但是我覺得最遺憾的是，今天他的努力沒有得到社會相應的掌聲，確實是因為他的性格，與身邊沒有優秀的幕僚幫他煞車、給他逆耳忠言，所以在媒體上很受挫，被環團幹譙到滿身是傷。
其實沈毛叔的例子，就是國民黨很多專業官僚非常吃虧的地方，公關與媒體就是很弱（比起民進黨宣傳自己的好事的能力），做錯了事一定死的很難看，但做對事也得不到支持、遑論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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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務官的留與不留，除了政策連貫性這件事影響比較大，其實本來就是（不知道是誰說的），上台是偶然，下台是必然。能夠進入國家科層之頂，掌握國家資源，為國家貢獻，這正如毛叔所講的，是一種榮譽，相對的，受到的檢視也必需、必然嚴格，就算媒體對你不公平，環保團體對你不斷抨擊，如果能超越個人性格，著眼更大的組織、與公益，我想真理、公義，終究會與你同行的。儘管我也覺得毛叔，確實有他（被大量誤解）的委屈，但我常常更遺憾的是，我認識這麼多環保署如此專業、能力強的公務員，卻因為這樣一味的抹煞，進退不是，難以發揮，這是內耗式的士氣打擊。當然也不可能是環境之福。
幹譙環保署不遺餘力的團體們，其實都知道，環保署的環評審查，是全中華民國政府，相對最公開與讓人民參與的場域。
這不可能是環保署單獨創造的成果，幾十年來，受害人民挺身奮戰，環境運動的一棒接一棒，大家一起撞開威權思想，政府官員能學習人民參與是天賦人權的素養。從環保署、環保團體、人民、媒體，乃至於 環評委員（只領車馬費，接受社會公評），大家一起努力在制度裡，落實民主、與民主參與這件事。（毛叔金頂電池般的耐力，讓環保團體暢所欲言，讓環評大會好幾個小時開下去，也是他一絕的本領～）
這就是環保署在我眼中，大勝其他部會的證明。
所以我說，每個人都是參與者，卻也是過客，沈毛叔上任快六年的機會，他說努力投入、沒有遺憾，我也覺得應該如此，功與過，最終會有評價，我們在此先告別了您的署長身分，為您的付出說聲謝謝，我很想哭是在於，誰知道以前我這麼討厭你，好希望你快下台，竟然過了這麼幾年之後，也可以演變這種情感上的依依不捨，這真是上帝的奇蹟啊（哈哈哈哈）。
寫得很亂，但是重點只有一個，不管在什麼位置上，都可以為環境努力、追求環境正義的，這是一生的志業。毛叔幹了三十一年，雖然我覺得他真的是渾身是勁的阿伯，但是先能休息一下，至少別再熬夜寫新聞稿，比起經濟部的嘴臉，好好陪陪毛嫂，多看看毛嫂、與阿寶跟阿花的臉，不是好看多了嗎？～～～
謝謝您這麼多年的照顧（白吃白喝了環保署很多餐盒），對您做出各種白目的、批判的、讚美的、認同的評論，也謝謝您的雅量。還有明知道你贊成以核能，來解決溫室氣體排放的問題，還送你反核旗，真的超白目。。。。。。哈哈哈，幹，真的好突然，我都沒心理準備好，最好笑的是，這是當年我最希望的結果，如今成真，我竟然淚流滿面（中年婦女超容易感傷的）。
人蔘就是如此難以預期。只能獻上我最誠懇的祝福，跟您說句，珍重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