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那一年,我被海水沖上岸,
看見了,一個孤單坐在沙上望海的人.
於是,我用了唯一僅有的願望,在有限的時間裡,幻化為一個人.
然後,用一個人身份,走入另一個人的的生命.
很快的,我和人成為了好朋友,體驗著,當人的樂趣.
那個時候,人對我說,這種情形,是因為緣份.
我不懂緣份是什麼?人也解釋得不清不楚.
因為人說,緣份看不見,所以他不能向我形容它的樣子.
但緣份卻像我們喝著的一杯水,喝著喝著,總有喝完的時候..
有一次,人問我從哪裡來?我指著海的方向,
人笑著對我說,原來是隔岸的那一邊.
人不懂,其實我的故鄉,是比隔岸的住屋之後更遙遠的海中央.
於是,我相約與人在海邊見面.
清晨也好,下午也好,夜晚也好,只要人一來到,我就會在.
和人相處愈久,我就愈深刻的感覺到,緣份的存在.
終於,我了解人對我解釋緣份的時候的那種有心無力.
卻也因此,我開始擔憂,緣份真的會像一杯水一樣,終有喝完的時候.
於是,我只有在隔著彼此所僅剩的一點空間,裹上一道又一道厚厚的牆.
每當我們並肩的坐在提上聽海,看海的時候,
他就告訴我一些有關他對生活的啟示,和生命的種種提示.
他說,人的心情由兩個最大的感覺所主宰,那就是快樂和悲傷.
快樂和悲傷其實也沒有樣子的,但它們不像緣份一樣,會有用完的時候.
它們只是每天比賽著誰多誰少,勝出的一方就可以決定,人在那一刻的心情.
我還記得他苦笑的說,面對人生最重要的道理,就是”沒有道理”.
每當他無話可說,我就告訴他一些有關深海底的事情.
像貝殼在愈深的海裡,外殼就會發出愈亮的光芒,
我也告訴他一些例如海豚睡覺時也會磨牙的趣事等等.
但是,我想,我所建造的那道牆, 一定在某個我不知道的地方破了洞.
當我們如斯的靠近,我們身體的溫度,
就從這個我看不見的洞口偷渡出來,有意無意的纏綿著.
於是,我就問他,如果緣份盡了,會發生什麼事情.
他回答我說,如果緣份盡了,就是要分離的時候了.
他又說,那個時候,對他而言,憂傷就會每天都戰勝快樂,來決定他的心情.
我不敢誠實的告訴他,我很快就會變回貝殼,
所以,我只好,辛苦的抑壓著那逐漸膨漲著的身不由己.
連被祝福,都不敢渴求. 因為,我已經沒有再祈願的權力.
當那一天來臨,我會像,終於被喝完的一杯水,剩下的,只是曾經的回憶.
就好像我們重重踩印在沙灘上的足跡, 在退潮之後變得滑而平坦,
快速乾掉的沙讓我忽略了時間的流逝,
只有潮水重覆的把我的每一個想望,每一個印記,
徹底的消滅成一把一把細幼的流沙.
就像夜幕靜靜的龐蓋黃昏最後一抹的微弱光芒,
我感覺到冥冥中,被告知的不被允許…
終於,來不及和人告別.
在一個清晨來臨之前,我又變回了一隻貝殼.
我在浪潮漲不到的地方,等待他的出現.
午後,他出現了,沒有看到不曾爽約的我.
然後,他慢慢的走到我們常常一起坐著的地方坐了下來,
仿佛心裡已經知道,以後再也不能和我相見了.
我不動聲色的,緩緩的向他靠近,陪伴在他身邊一段默靜的時光.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人在流淚,於是,我知道,悲傷在那一刻,嬴了我們的快樂.
天色漸漸的暗了,他站起來,喃喃自語的不知道對海說了一些什麼..然後走了.
夜了,浪潮愈漲愈高,悲傷的我,又被帶回海里.
這一次,我知道我和人的緣份已盡,所以,要分離了.
我隨著海浪漂漂蕩蕩,終於明白,自己是一隻,與岸無緣的貝殼,
然後,悲傷的,認命的,永遠,永遠,潛在深深的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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