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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02-07 19:40:59| 人氣234| 回應1 | 下一篇

魂.夢.蜻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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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夢.蜻蜓

阿嬤,您多日遠游塵外,也該回家了吧?
我們皆在引頸長盼.
這些日子裡,您去了一個這麼遙遠的地方,您是否已回到了夢中的國度?您已會見了多少昔日的親朋戚友?
他們可有為您設宴洗塵?您可有被詣問及長居在那一片熱帶雨林中充滿了詭譎與惊險的滄桑往事?
阿嬤,如果您要在那遙遠的地方開始另一個全新的生活-一個非常幸福,寧靜與永恒的新生活,我們會衷心的祝福您;我們不會執意把您留下,因為您已把您一生中最大的愛奉獻於我們.我只求你,抽空回家一趟吧!
阿嬤,我阿娘青花孝女對您的思念,已達肝腸寸斷.阿娘與您相伴將近一個世紀,從未曾離開您的身邊,您此次突然悄聲遠去,阿娘哭斷肝腸,茶飯不思,日不寬衣,夜不成眠.
阿嬤,我與青花娘己經等您等了十四天.我們確實艱苦的熬過一世紀般長的十四個白晝與黑夜.終於,清風送來了消息,說您將於十一月初六晚回歸家園.

十一月初六傍晚6時45分.天色將暗.
我與娘在居家大門口的西北方向擺了一張小桌.再於桌上擺放三杯酒,三杯茶,三碗飯,三碗菜及三雙筷子.接著,我們在小米罐裡插上一支點燃的長香及一支大紅燭.
耳邊,傳來了娘哽咽的齒音:紅柑阿娘,您快回來看我們吧!

入夜.七時正.
我與娘在以裊裊的檀香與殷紅的燭火為您送去訊息後,知道您即將聞香而來.為了不讓您受到人類氣焰的阻撓與惊嚇,使您裏足不前,不敢入屋,我與娘在長針駐足於十二的數字時,旋即轉身入,把家裡所有點燃的燈火熄滅,只留下一盞門口為您引路照明的小燈.入屋後,我們更把所有的窗戶都關了,只在您的房裡開了一扇小窗,以讓您能循窗而入.
阿嬤,我早已經知道您的形體已異於我們;我早已經知道您會以一種非凡的姿態重返家園.在我的潛意識中,您將會踏雲而來;您也會駕鶴而返;您更會隨風而至.說不定,您化身了,化成了一只美麗的彩蝶,在我的花叢間翩翩起舞.我想,您也會是一股五彩繽紛的輕煙,飄揚在黑茫茫的夜空中.

啊,阿嬤,不管此時您以何種姿態出現,都請您能給我一點精神上的感應,好讓我們能感覺您真實的存在吧!

* *************
入晚十二時.
在一百裡外二阿哥的家.
“阿嬤!是您嗎?您怎知我們搬了家?您好利害啊!竟然知道我們搬來了
這裡.”二嫂對著一只忽然從窗口飛扑入屋的蜻蜓高聲呼叫.
“阿嬤!您好嗎?您胖了很多呀!”二哥見到在天花板上停歇著的蜻蜓,不禁喜出望外,趕緊把家裡所有的窗戶關了.
“阿嬤,您這些日子去了那兒啊?”二侄女望著蜻蜓,好奇的問.
“阿嬤,您要常常回來看我們呀!”大侄女對著聞聲不動的蜻蜓叮嚀著.
“阿嬤!您真的變成了蜻蜓嗎?”才上中學的小侄兒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也無法明了大人腦袋中的太虛幻境,只能對著那一動不動的蜻蜓狐疑的發問.
二阿哥一家五口是居住在離我家一百多里外的一個大城市,終日為生活營營役役,忙忙碌碌.但是,二阿哥對阿嬤卻是千般呵護,百般孝順,他每次回來探望阿嬤時,總與阿嬤有說不完的話兒.

* ***************

紅蜻蜓?
阿嬤的化身?

在阿嬤雲游西域的第二日,就在我們為阿嬤超度的那一個夜晚,我們眾兄弟姐妹在插著檀香的香爐邊沿發現了一只蜻蜓.這只小小的蜻蜓,姿態優雅,相貌朴實,它的降臨,頓時令所有在場的人愕然.
這真是一件令人不可思議的事.為阿嬤超度的地點,是設在城市中心的一間殯儀館.這兒,商店林立,車水馬龍,天花,無樹,沒有小溪,沒有河流,只有油煙與塵埃.那何來蜻蜓?它又將飛向何處
這只蜻蜓就在香爐旁停歇至深夜.不曾挪動.
突然,我們的腦海裡靈光乍現:這是阿嬤的化身嗎?

啊!是了!我知道了.阿嬤最終是以一只蜻蜓的姿態,在有限的時間,內在無限的空間裡,飛越關山,遠渡重洋,返回這片熱帶雨林的每一個角落,探望每一個子孫.
紅蜻蜓,阿嬤的化身,以重生後無限的臂力與勇氣,給子孫們帶來了無盡的福氣.
而我們都知道,阿嬤於生前的最後几年,長臥病榻,不良於行,連離開床邊半步的力氣也沒有了......

* ***********

阿嬤在2002年的冬至吃過湯圓後,又加了一歲.
一百零五歲的阿嬤,不但精神閃爍,思想敏捷,還能記得一個世紀前的童年往事與家鄉的風花雪月.
由於飲食清淡,胃口不開,阿嬤的身體顯得瘦削虛弱.然而,阿嬤不曾生過大病.這麼多年來,阿嬤只偶爾干咳几聲,或頭暈耳鳴,再也沒有任何疾病纏身.
2003年十月一日,離冬至才一個多月,阿嬤的身體起了變化.阿嬤在一天內下瀉兩次,開始失禁.笠日,阿嬤的臉色轉白,全身無力,起不了床.我與娘異常惊慌,以為阿嬤已來到了生命的時限.娘趕忙以電通知遠在四面八方的子子孫孫.
阿嬤於迷迷糊糊中緩慢的喝下了一杯飲料後,微微的張開了眼睛,但是,雙眼無神,神色萎靡,已顯得弱不禁風.
第三天午飯後,阿嬤嘔吐不止,把肚子裡的東西全都吐了出來.過後,就進入了昏迷的狀態中,不省人事.娘再度急電於所有在外的孩子們速回.
這一次,阿嬤真的是昏睡不醒,口腔一直是緊閉著的,什麼食物也無法喂它下肚.我們一定老少束手無策,頓時陷入了极大的絕望中.
笠日,阿嬤全身燙熱,發高燒,眼睛已被眼屎黏得睜不開來.
五弟從遠在百里外的花城趕至,見狀,馬上去鎮上載來了一名醫生.這名印度女醫生一見阿嬤的樣子,就知道阿嬤是嚴重脫水,馬上為阿嬤打了一劑葡萄糖.後交代我們要定時為阿嬤補充水分.
啊!原來是這麼回事.
阿嬤是脫水而已,還可以好回來的.
我們几乎被我們自認為是的態度與見解所害了.
阿嬤所有的子子孫孫終於放下了心頭大石.

醫生走後的第二天,阿嬤雖然退了燒,但神智依然模糊.我必須強迫性的往她的咀裡灌下流質的食物.由於阿嬤處在昏迷的狀態中,時睡時醒,當食物送到咀邊時,她已失去了飲食本能的反應.因而,在喂食阿嬤時,每次需消耗四刻鍾,才能將一小杯子的流質食物,強灌入阿嬤的口中.
而每天,我必須在阿嬤的口裡灌下六杯飲料.
第四天,阿嬤還沒恢復體力.
第五天,第六天,依然.
第七天,四弟與三妹從都門回來探望阿嬤.他們見阿嬤是睡在硬梆梆的木床上,雖有床褥墊底,也會傷了阿嬤的骨頭,就為阿嬤買來了一張軟綿綿的帆布床,使阿嬤能夠睡得舒服些.
接下來的日子,阿嬤的情況并沒有多大的起色.她睡得多,醒得少,終日尤如處身於太虛幻境中.

第十四天到來了.
阿嬤已昏睡了十四天.
這一天是星期日,陽曆十一月十六日.農曆十月二十三.
這一天一早,六時,與往常一樣,我起身為阿嬤洗臉,梳頭,然後換尿布,清潔身體,喂食.
來到阿嬤的床前,我看到阿嬤竟然早醒了,兩粒圓滾滾的小眼睛正骨溜溜的轉著,很快的就與我的眼睛相接觸.
我一怔,心裡跟著一陣歡呼:阿嬤!你今天的精神這麼好,您好起來了呀!
阿嬤真的是好起來了!這十四天裡,我從未見過她把眼睛睜得這般大,轉得這般靈活過.
“阿嬤!您知道我是誰嗎?”我興奮的問道.
“您是阿倫.”阿嬤口裡傳來了非常微弱的聲音,卻是世界上最美麗的聲音-那失而復得的天使之音.
哈哈哈哈哈!我好開心呀!阿嬤終於醒過來了!這十四天的焦慮,懮心,惶恐與無助,終於可以掃之腦後了!
此時,睡在阿嬤床邊的娘被我的歡呼聲惊醒,也高興得哭了.娘用責備的口吻對阿嬤說道:您為何不停的睡?一直睡了這麼多天?
阿嬤竟然如斯回答:
“醒來做什麼呀?我沒事做呀!”
阿嬤真的是痴人說夢話,還會幽人一默.
不過,阿嬤所說確實.她每天張開眼睛後就是等著天黑,因為她每天除了吃飯外,就沒有其他的事可做了.她除了腦袋還那麼靈光外,眼不明,腳無力,耳不聰.難怪阿嬤終日如是喃喃:這樣一天一天的活著,到底要怎樣?
人家說,長壽是好命.活得長命,享的福就多.阿嬤身體一路來無甚大礙,子孫滿堂,我娘對她服侍得無微不至,讓她清清閑閑的活了一百歲,她是特別好命的,不是嗎?
但是,活著的外衣裡,畢竟蘊藏著一種不知名的詭譎與神秘感.
活著,如果能像神仙一樣,不痛不痒,沒有肉體上的痛苦,沒有精神上的壓力與折磨,沒有失望與悲傷,沒有憤恨與妒嫉,沒有了一切痛苦的根源,那會有多好.那才是真正的好命.
如果說話著的价價是在於您承受了千金的重擔而尚能信步走來,不急不徐,瀟灑快活,那短短的一生不是太辛苦了嗎?
阿嬤自小父母雙亡,早早就失去了父愛與母愛.八歲賣當童養媳,九歲綁小腳,十六歲嫁為鄭家婦,從沒機會上學堂.二十五歲時,夫婿遠赴印尼經商,從此別離,成了活寡婦.飄洋過海六十載,在異地貧困交迫,日以黑豆作肴,還需拿掐七八個小孫子.六十年後,苦盡甘來,居然活了一百零五歲.
對於一個一生坎坷的女人來說,長命會是一種福氣嗎?阿嬤的心中有否遺憾?如果有,是否已經遺忘?是否能夠遺忘?

但是,我不是阿嬤,我不知阿嬤心中所思.我只能知道,單純如一張白紙的阿嬤,她心中只有一個意念:我活得太久了.我很累了.我想睡了.我應該睡了.因為每一天都是一樣......
老了,沒用了,不能動了,每天坐臥床榻,每天的日子都是一個樣.

阿嬤從雲游中醒來,真是讓我們這些活得還不夠的人喜出望外.
阿嬤醒過來後的第一句話,竟然是:
“我還沒去呀?我還沒去呀?”
昏睡中的阿嬤,真的是在昏睡嗎?抑或是在清醒中等待死亡?

沒有人會知道.或許連阿嬤自己也不知,生與死之間的交叉點竟然如斯錯綜复雜,無頭無緒.

沒我今天只用半小時的時辰就為阿嬤打點了一切.因為今天阿嬤只用了十分鐘就把一杯水給喝完了.
半小時後,我侍候阿嬤再度入睡.這時,我突然感覺阿嬤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胸口的起伏也轉激,而她的臉色突然由紅潤轉白,神色變得異常懮慮,眉心緊緊的打著結.
我很快的意識,大事不好了.剛剛,生命正跟我與阿嬤開了一個玩笑;一個這麼殘酷的玩笑.它剛剛還叫我開懷大笑,現在竟然要在我的眼中擠出淚水.握著阿嬤廋弱與逐漸蒼白的雙手,我竟然哭不出來.我很疑惑.我對這正在被擺佈中的生命游戲充滿了疑惑.我只感覺我的胸口被一顆大石莫名的睹著.
阿嬤於臨終小口小口的吐著氣,神色竟然如此安祥平靜.她懮慮的臉色沒有了,仿佛已跨過了那道又高又險的生死之墻,如今正順著山坡平滑而下.我緊握著阿嬤的雙手,口中不停的叼念佛號,與即將降臨的死神搏鬥.
死神,竟然會在光亮亮的大清早出現在我的面前.
死神,看不清,抓不著,但感覺得到.它像是一股張牙舞爪的力量,肆無忌憚的侵蝕著,彌漫著;又是那般的輕描淡寫,不動聲色的泅泳而來.
最後,阿嬤吸了三口好大好大口的氣,就依順了死神,讓死神毫不費力的給接走了,彌留前後不過五分鐘.
這時,我終於確實的感覺到,死神就在我的手中將阿嬤牽了去.阿嬤要走時,握著我的手指突然的松開了;臉色突然的平和了;佝僂的身軀突然伸直了;碰跌過的盆骨突然不痛了;一生的遺憾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而阿嬤企求的長眠也終於在突然之間如愿以償.
我娘在一旁早已哭得肝腸寸斷.娘摸著阿嬤的額頭說:您好好的走吧.
一時之間,我只記得道師曾經說過的話:快快把阿嬤的新衣都穿上,不然就來不及了.
阿嬤的靈氣緩緩的飄出了軀殼,她的魂魄一定還在房間裡回蕩.我趕快為阿嬤留下的軀殼穿上了七層不同色彩的新衣,著上新鞋子,配上飾物,好讓她能光鮮的上路,飄向一個永恒的世界;得到永恒的解脫......
此時,我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
走了.阿嬤真的是走了;在我欲哭無淚的時候走了.她走後,我才感覺到那失去挈愛的痛,的苦.一個與您相依為命五十載的人,突然的走了,留下的,是無盡的空虛與茫然;是道不盡的悲涼與苦痛.

生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生命只是一絲吞吐中的空氣嗎?
實相中,生命只是心臟的脈動.
當心臟停止跳動時,就是死亡了.
在那生死交替的過程中,我一直是把著阿嬤的脈,直到它停止跳動,直到它終於消失在這無常的紅塵中.

阿嬤已化身為蜻蜓,從此行動可以飄逸自如,可以來回那盼了很久的中馬兩岸.蜻蜓讓我想起童年美好的時光;讓我想起與昔日與阿嬤在一條小溪嬉戲水的情景.
啊,遠了的蜻蜓夢竟然又回來了.

阿嬤,我們好想念您啊!請到我們的夢裡來吧......


作者:許心倫
完稿於25/12/2003













台長: kl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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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站分類: 圖文創作(詩詞、散文、小說、懷舊、插畫)

福建魷魚
這是你的文章嗎?
每個人都可以以自己的角度去探討生命,沒有所謂對錯,沒有所謂答案。
生命,確實只是那一口氣而已!
2007-03-05 17:04:12
版主回應
不是我的文章, 是我姑姑寫的。嗯逝去的是我們家的寶貝曾祖母。 是的, 生命就是如此。
2007-03-05 18:10:26
是 (若未登入"個人新聞台帳號"則看不到回覆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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