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小學之前,還住在老家那舊舊的三合院裡,三合院的出口在叔公家那邊,每個要到我家的人都必須先從叔公家過,不管是從正身旁邊的小門或是從埕尾進來。
在幼稚園拍集體畢業照前,蓋在田地上的透天厝終於完工,阿公應該是看黃曆找了個適合搬家的黃道吉日,我都還記得所有搬到新家的家具、櫥櫃、榻榻米等,都是阿公和阿嬤合力搬上「哩ㄚ嘎」(台語,人力推車),一車一車從老家搬到新家的。
老家和新家的直線距離不到200公尺,但是,當時新家門前的產業道路還是石子路,推著推車運起東西來格外辛苦,有好幾趟是我跟著阿公推推車搬運東西,我到現在都還記得那天阿公和阿嬤整理東西整理到汗流浹背的樣子呢!
因為搬到村子外圍了,鄰居只有寥寥幾戶,摒除阿美美家那7棟一排的「換厝」不算,新家門前那條產業道路上,長度大約是200公尺左右,包括我家就只有5戶。
離路口約50公尺的胖胖嬸婆家是第一戶,然後是高瘦嬸婆家,高瘦嬸婆和胖胖嬸婆是妯娌,她們的婆婆瘦瘦阿祖跟阿嬤很好,還在世的時候,每天早上阿嬤在門前洗衣服時,瘦瘦阿祖就會來跟阿嬤聊天。還住在老家的時候,瘦瘦阿祖當時一個人住,跟我們家是同一條巷子,出了叔公家走兩步就是瘦瘦阿祖家,晚上阿嬤常帶著我和妹到瘦瘦阿祖家的水錶旁邊和附近的阿祖、嬸婆乘涼聊天,炎熱的夏天晚上就這麼過了大半。
產業道路上的第三戶就是我家,大大的埕,雙併的透天厝,左右和後面全部都是綠油油的水稻田,前面也有一小畝,隔著又黑又臭的大水溝、小樹林和民宅,就到村裡了。
往我家再往東走,大概再隔100公尺又有兩戶,也是兄弟二人比鄰而居。在他們家的前面有個養鴨的鴨寮,在我唸小學的時期還養了上千隻的鴨子,到我唸國中後就遷走了,鴨寮的建築倒還留著,前面是一棵百年的茄苳老樹,現在鄉公所規劃成「松東老樹公園」。
因為家的旁邊都是田,正前方、右邊和正後方那三塊小小的田都是我家的,再往外就是別人家的田了,這些田地的主人不是叫叔父就是叫伯公,往右一點是過溝那個叔公的田,左邊是落腳叔公的,左後是啤酒肚叔公的。
當時,只要是田地在我家附近的,不管是誰要到田裡,即使人家的田不用經過我家,大老遠的,阿公和阿嬤看到人就會喊著:xx,來阮家坐坐咧啦!來呷涼ㄟ啦!
久了,我也習慣這麼叫人,看到誰都會喊著:叔公,來阮家坐啦!阿婆,來和阮阿嬤開講啦!阿祖,來泡茶啦!我在鄉下和村裡的長輩打招呼,還隔4、50公尺就在喊人了,村裡的長輩們都認得我,都知道我是誰家的小孩,大家都說阿公和阿嬤教出來的孩子個個都很好頭嘴。
我們已經習慣了招呼每個經過我家的熟人進來坐,有一次,大概是過年吧!我家媽媽就說,怎麼感覺好像是在拉客喔!尤其是初六熱鬧那天,一有誰經過就會叫人家進來吃流水席。
這好像是在鄉下才會有的,住在都市的人們很難體會這樣的熱情,很多都市人都認為鄉下人是粗鄙的,是沒有水準的,但是,清高的都市人啊!你們可知道你們很自豪的跟外國人說台灣是很有人情味的地方,而這樣的人情味卻往往來自你們看不起的庄腳所在。
不知道有沒有人發現,走在世界各地,愈進步的地方就愈會歧視不同種族的人,甚至有很多地方是相當排外的。可是在台灣,我們只會對自己人苛薄,一旦知道人家是出外人,特別是外國人,即使不懂對方的語言,我們這些粗俗上不了檯面的鄉下人是會盡情款待別人的,就跟原住民一樣,我們都會拿出家裡最好的東西來款待客人,即使只是粗茶淡飯。
心意不是可以用價值來衡量的,當我們很熱情的招呼你,來啦!來阮家坐啦!請相信這是出自很真心的邀請,是沒有任何算計和心機的,因為,這就是鄉下人的熱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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