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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04-01 19:29:44| 人氣1,117|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雨夜 , 敲三毛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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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摘自沈君山 ~

三毛是我的好友 , 也是紀政的好友 .
三毛是一個很能愛人 , 也懂得愛人的人 . 尤其是當一個人心靈受創的時候 .
1982年 , 紀政結婚那天晚上 , 下著大雨 , 我茫茫然的跑去敲三毛的門 , 她看我淋地像隻落湯雞 , 又沒有先打電話 , 有些詫異 , 卻一句話也沒問 , 只說快點進來 , 在走廊上 , 我告訴她紀政結婚的事 .
她把手伸出來 , 讓我牽著 , 也牽著我 …….
走進她小小的、擺滿了各式各樣在我看來是稀奇古怪的擺飾的房間 , 泡了杯咖啡 , 讓我喝了 , 又幫我把皮鞋脫下 , 用吹風機將我身上的衣服吹乾 , 讓我躺上床 , 用繡著各種各樣小動物的絲被把我輕輕蓋好 , 然後坐在屋裡唯一的、和房間比起來略顯得大了些的沙發上 , 靜靜地聽我訴說、慢慢地訴說 …….溫暖從她身上散發出來 .
第二天早上 , 我睜開眼睛 , 她還倦伏在沙發裡 , 那沙發越發顯得好大好大 ….

有位潛心禪佛 , 相信心靈溝通的朋友 , 常諷刺我有智無慧 .
真的 , 即使先天有慧根 , 也會被後天的『智』給隱晦了 .
三毛是很相信靈異現象的 , 有些真真假假的故事、奇奇怪怪的理念 .
有一段時間 , 我們常被報章電台請去對話 …….
從宇宙星象到人生愛情 , 從金庸的武俠到《紅樓夢》的人物 , 無所不談 , 從不準備的自然的談 , 號稱 ------ 兩極對話 .

真的是兩極 , 我們很能溝通 , 但是是不想也不能說服對方的溝通 ;
我們是好朋友 , 但永遠是遙遠兩極的朋友 .

三毛其實是寂寞的 .
當別人 , 有些是或許根本不認識的讀者 , 需要溫暖時來找她 , 她一定不吝給予 , 而且在給人溫暖時 , 自己也感到溫暖 .
但當眾人散盡 , 熱鬧過去 , 她也覺得寂寞 , 需要別人溫暖的時候 , 卻有人海茫茫之感 .

大概是在那個雨夜之後六、七年 , 一天晚上十一點多鐘了 …….
忽然被電話鈴聲驚醒 , 迷迷濛濛中聽出是三毛的聲音 , 她說有一個很動人的鬼電影 , 就在我家隔壁的忠孝戲院上映 , 她想去看午夜場 , 問我願不願意陪她去看 .我實在很倦 , 第二天一早還要開會 , 就對她說 : 改天吧 .
她有些失望地掛了電話 …….

那一陣子 , 她一個人住在一棟十一層公寓的頂樓 , 隔幾個禮拜就會接到她的電話 , 多半是深夜 , 偶而是清晨 , 說什麼躺在陽台的女牆上 , 望著下面車水馬龍的街道睡著了 , 夢見和荷西一起飛過台北的天空等等 …….
最初我十分擔憂 , 說 : 『那怎麼可以 , 翻個身掉下去可不得了 ! 』
隔著電話卻聽到一個很認真的回答 : 『沒有關係的 , 荷西會護著我的 .』
這是一道我永遠無法瞭解、無法逾越的牆 .
後來她再說這些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話 , 我就不答腔 , 只是岔開去 , 說些她感興趣的雜事 , 她也會唧唧喳喳的接下去 , 可是這次 , 她只是掛了電話 , 再也沒有聲音 ……….

三、四天後 , 我在報紙上看到 , 三毛在榮總病房的浴室自縊身亡 .
那個動人的鬼電影名字是《第六感生死戀》 .
後來在飛機上、電視上常被重播 ,
我每次看到 , 就會想起那個雨夜 ,
想起倦伏在大大沙發中的小小身影 .


台長: kit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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