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中國時報 論壇 930407
百合既腐,寧當蕪草 <趙剛>
相較於前野百合學運份子徐永明教授與李文忠立委對目前正進行的「野百合重現」的學生運動的敵視與不屑,欣見也是前野百合學運份子的行政院發言人林佳龍先生對學生運動的支持與期望。他肯定學運的批判角色、承認當前學生抗爭有理想性,並期望學生深化反對論述。看到林佳龍先生還能表達出這個立場,誰人能謂十四年前的野百合早已全然腐朽昇天?
但是林佳龍先生根據他的野百合經驗,對此次學運仍有分別關於目標、自主性、與時空條件的三個質疑。這三個質疑我認為很有商量的餘地。
首先,關於學生目標並不明確這一問題,我認為,學生目標不清楚是事實,並不足諱,關鍵是以什麼態度理解這個不清楚,比較好的方式是要理解目標喪失這一病徵其實是台灣政黨輪替後的一普遍現象,原先追求民主、反對威權的巨大動能不幸因為單純的政黨輪替的高潮而萎闒。如今,族群割裂、社會不平等惡化、政治正確的身份政治無限上綱、公共論述無法形成…,社會並非沒有問題,但大家卻找不到超越藍綠的語言來描述它、面對它。這是你、我、大家,尤其是知識份子的責任,何獨責於學生?林發言人既然期望學生深化其反對論述,也不妨一起論述學生的目標可以怎麼深化。
林佳龍其次以野百合為模範,質疑學生運動的主體性。現在耳語甚囂,說這些學生其實是藍的第五縱隊云云。不健忘的話,這類的話語不也是同於當初很多人對野百合學生的抹黑嗎?學生當然是反對當權的,全世界有反對在野黨的學生運動嗎?所以,當年的野百合反對的是那時的當權者,說它「反藍」並無不可。今天的「野百合再現」反對的是今天的當權者,說它「反綠」,又有何不可?反綠並不見得挺藍,這是我們投諸於今日在廣場抗爭的學子的期望,我們衷心期望他們發展出一套超越藍綠的語言。我們不希望歷史的弔詭重現,當初野百合小心翼翼地拉出糾察隊,拉高純潔身段,但也只是為大盜積。我們也更不希望這些重現的野百合,重複第一代野百合的路徑,弔詭地以中正廟為終南山。
至於林佳龍發言人的關於學運當識時務之說,認為今天時空變異,民主化已達成,學生應該分清楚「體制外群眾運動與體制內司法途徑的關係」。異哉斯言!翻成白話,這不是要學生「閉嘴」,靜待司法嗎?那又為何林發言人先前又肯定學生運動「秉持理想色彩進行批判是好事」呢?難道理想色彩的前提是司法途徑的窮盡?司法不外乎國家所定義的正義,這不可廢,但更不可絕對化,人民要是處處以司法為前提,囁囁嚅嚅地如何論述正義呢?又,所謂台灣已經民主化的意義難道是對社會運動的框架與隔離嗎?如果體制內的司法是絕對的尺度,不客氣的說,那歷史上就沒有工人階級運動、女性解放運動、黑人民權運動了。今天人類的文明恰恰好來自於人們,特別是年輕人,挑戰權威所訂定的「分際」。
中研院的徐永明教授看到學生高舉「野百合重現」,認為「太廉價了」,因為(包括他的?)「很多人只是自認為無法代表野百合學運而表示沈默」。顯然,野百合還是個「很多人」眼睛盯著、心裡癢著的一把倚天劍,只是大家都不好直探其囊,怕遭到圍剿,但如今卻在揖讓中讓幾個毛頭小子給佔用了。啊,「太廉價了」,簡直是廉價的蕪草想假裝百合!但我建議這些毛頭小子們其實還是把野百合丟還給他們算了。你們不如站起來,說:「各位大人先生們,我們的確是不起眼的蕪草,但是別忘了莎翁的名言:百合既腐,其臭尤甚於蕪草!」 (作者為東海大學社會學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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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中國時報 焦點新聞 930406
14年前 野百合震撼社會
曾冠捷 「野百合」運動是台灣學生運動的歷史里程碑。追溯其起源要倒回十四年前,一個野百合的故事在中正紀念堂醞釀。
一九九○年三月十六日傍晚,廣場野百合運動就從一場小規模靜坐開始。為了要求憲政革新、解散國代,學生團體於「大中至正」牌樓牆邊,發起絕食抗爭的運動,他們的訴求是「停止政爭,和平救國」。
當時的民進黨支援學運,包括王雪峰、林佳龍、馬永成、羅文嘉等現已躋身權力核心的民進黨人士,都曾是學運抗爭的一員。
這股要求民主改革的無聲吶喊,震憾當時保守的社會,靜坐起先只有十餘位大學生,後來卅餘所的大專院校學生、教授紛紛加入,許多中學生冒著被記過退學的風險聲援,廣場陸續匯集逾六千人,學子的抗爭聲浪,隨即演變成台灣有始以來最大規模的學運。
一九九○年三月十七日深夜,兩隊鎮暴警察突然出現在廣場,經學子表達強烈不滿,當時的總統李登輝緊急下令撤回,並立即召開應變會議,十八日凌晨,當時的教育部長毛高文帶來李登輝的親筆函,李登輝釋出善意,下令警方不得驅離靜坐學生。
學生靜坐得到李登輝總統正面回應,廿一日下午三時,李登輝會見學生代表,聆聽知識分子的訴求,回應學子們的訴求與改革方案,終於在一九九○年三月廿二日,結束歷時一百五十個鐘頭的廣場抗爭。
學運訴求逐漸化為台灣九○年代政治民主的基本訴求,在社會普遍接受下,陸續在十年中完成台灣民主的初步改革。
九○年代野百合學運在政府願意傾聽、理性溝通下,和平理性的落幕,沒有留下任何遺憾,也沒有流血衝突,更留下了象徵台灣學生崇尚自由民主的精神堡壘「野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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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先哲的想法來看今日之學運
在恩師趙剛教授的觀點來看,此次學運的重要性不只是單單在政治上的抗議與不滿,更是形成「市民社會」的契機,該參與運動的不該只是學生與知識份子而已,更應該是社會大眾,但是也更應該將崇高目標(戰略目標)給高舉出來,而非被外面熙熙攘攘的政爭言語所淹蓋過去。
正所謂知識份子是永遠的在野黨,當權者永遠是被監督批判的角色,若然以一句反政府、逢扁必反、第五縱隊來輕鬆打發,不肯面對這樣的情況,豈不比14年情還不如(14年前,李登輝至少沒有驅離學生,甚至還接見了學生)?!那麼執政當局,扁政府的心態昭然可見--「就是當作政黨鬥爭來看就好了,勿須大驚小怪。」若然如此,即使中正紀念堂前聚集了超過6000人,甚至是1萬2千人都一樣,因為那都只是政黨動員下的產物,只是政黨惡鬥。那麼政府當局是否真有正視社會運動的價值,著實讓人質疑。
至於運動(movement)是否有其正當性,基本上這牽扯到了相當哲學層面的議題,就如同刻意違法並接受制裁的「不合作運動」是否有正當性?拒絕守法的「公民不服從」是否有正當性?在政治思想上洛克認為人民可以退回自然狀態,盧梭認為社會是踢不破的皮球。換言之,2大民主思想家都認為人民有革命的權力。但,在我看來此次學運連革命都還不到,僅僅為單純的請願行為,並且以現代國家機器的力量,要壓制這批學生是很簡單輕鬆的。放眼近代,政府鎮壓暴動失敗者,皆為政府的鎮壓命令,軍方予以拒絕,那麼這是國家機器內部權力運作的問題,是軍隊國家化失敗的問題,並且軍隊國家化是陳水扁引以為傲的重大政績,若然需要鎮壓之時,陳總統又何需擔心?
2千多年前,與孔子同時期的子產在鄭國當政之時,強勢手段令人不悅。因此官學內,學生日日議政批評時政,有人建議應該讓這批學生封嘴,子產卻認為應該讓他們表達意見,1.來能發洩民怨,2.來可以得到良好的監督與建議。半儒半法的子產能在封建時代如此的剛柔並濟,那2千多年後的陳總統亦可作為施政參考。再退一步想,此次學運真為政黨操弄,若非為暗藏以久的社會矛盾衝突之顯現,則政府當局亦可不必太過在意,正所謂無風不起浪,若然不是社會長期的不滿,那麼形成革命是不可能的;反之,若為深層的社會矛盾衝突,而政府忽視不願處理,則矛盾衝突的力量蓄積到一定程度時,拙見認為必將爆發政府所擔心的「暴動」與「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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