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洛這幾天朝九晚五,總理大選結束之後,他就立刻回到了市政府上班。他試圖緊閉心扉,說服自己對街頭上那些令人心煩意躁的群眾運動視若無睹。這段時日希洛與辛耶特數度爭執,為的就是這惱人的街頭抗爭。辛耶特幾乎是瘋狂地向希洛訴說了她那隱蔽的心思──榮耀!哦!多麼令人心神為之顫動的辭彙!辛耶特像是捧著易碎的水晶球般小心翼翼,眼睛閃耀著希洛前所未見的光輝,熠熠耀眼。她像是著了魔一樣,對於街頭的群眾運動比治療她自己的肺病更加熱衷得太多太多,就像是在說著,即使為此犧牲了性命也再所不惜似的。
跟著彭笛寇爾抗爭的遊行群眾們露宿街頭,時而喊著反辛西亞蓮政府的口號,時而自由叫囂,更有民眾創作了嘲笑辛西亞蓮的繞口令、打油詩,或是短曲歌謠都紛紛出籠以激勵士氣。這是一開始頭幾著星期的狀況。市長哈德威為了防止民眾做出違法的危險舉動,調派了平時兩倍以上的警力分三班全天候駐守在總理府外頭,以及確保辛西亞蓮由住處至總理府沿途通車道路的暢通。這是平時就一直都在做的事情,只是平時因為也沒什麼事,所以民眾通常沒有特別地注意到。然而,群眾抗爭的時候就不同了,他們企圖在交通幹道上圍堵辛西亞蓮的座車,卻總是三番兩次地備駐守的憲兵或是警員攔阻。這使得想要圍堵辛西亞蓮的群眾相當火大。他們向聯合黨主席賀菲斯鈞抱怨,認為市長哈德威加派警力保護辛西亞蓮的行為是在扯這次遊行的後腿。
領導這次抗爭的彭笛寇爾在面對媒體採訪時也數度對哈德威的「守本分」頗有微辭。希洛對此感到有些擔心,這樣的狀況可能會對哈德威的名聲與形象造成負面的影響。希洛因此向哈德威建議,不如讓警員與憲兵們回復正常的執勤,辛西亞蓮的身邊實際上也都有足夠的隨扈保護,其實並不需要多加派警力全天候值班。哈德威聽了卻說道:
「我當然知道辛西亞蓮根本不需要我們多派人去保護她,她自己的隨扈與保鑣人數就已經相當充足了。我擔心的是那些被煽動而失去理性判斷能力的遊行民眾。把這麼多警員調過去擺在那邊並不是為了要保護辛西亞蓮,而是對於群眾的一種視覺上的喝阻作用,提醒他們還是要理智一些。」
希洛說道:「但是他們卻因此而責怪您!雖然這麼說是忠言逆耳,但是我必須說這真的對您的民調支持率打擊很大。」
哈德威聽了稍微愣了一下,轉頭看向希洛,頓時間神情嚴厲了起來,說道:
「這不是忠言逆耳,希洛。如果你想成為一個只會看民調數字做事的從政者,那麼我就是白栽培你了。」
希洛感覺自己猶如被敲了一記額頭似的,感到極為汗顏。哈德威的話使他意識到自己職業道德上的精神墮落,也許是群眾運動的事情令人心煩意躁而無法冷靜下來仔細地分析自己的情緒,希洛發覺自己的理智也隨著群眾的自覺而迷失。
事態就這麼一直延燒到四月一日,原本應該是舉行總理就職典禮的日期,然而辛西亞蓮卻突然宣布將就職典禮延後至四月十日。這個決定不知為何使得抗爭的群眾特別的興奮,即使希洛不想去關注街頭的事情,仍然能夠感覺的到整個捷魯歐城彷彿充滿了一觸即發的暴戾之氣,有股不祥的氣味在緊繃的民眾情緒中蔓延。辛耶特在一篇遊行的特別報導當中寫道:
群眾之間聚集了一股堅韌的勢力,原本鬆散的眾多個體在這段期間裡變得有組織性,形成一種檯面下的高效率運作流程,這樣的流程運作是基於強烈的共識產生的良好默契。他們以「紙袋民主團」這樣的幽默自稱,用不起眼的牛皮紙袋與三角形的白米飯團作為象徵,前者代表平凡、不搶鋒頭,但卻無所不在的務實鬥士,後者則除了「純淨的精神糧食」之外同時也比喻凝結眾人的力量以力挺民主的堅持。「紙袋民主團」的形成不但為經歷了前三個星期漫長抗爭活動的疲憊民眾注入了一股強心針,他們更決定會邁向未來。
這篇報導一發表就立刻引起了高度的關注,眾人不禁議論紛紛地揣測著最後一句話所謂的「決定會邁向未來」,是否在暗示著「紙袋民主團」將會要採取些什麼較激進的策劃與活動等等。由於這篇關於「紙袋民主團」的報導是《道夫新聞雜誌》的大獨家,辛耶特在這篇報導一出之後也幾乎是立刻被譽為了「隱身幕後的推手」。希洛必須承認,辛耶特在炒作新聞這方面確實有著獨到的手法,不出幾日,捷魯歐城內大街小巷裡,便隨處可見四處兜售牛皮紙袋與三角飯團的小生意攤子,甚至有許多愛湊熱鬧的青年學子們開始宣稱他們組成了「正義紙袋青年團」,是為協助「紙袋民主團」而存在的青年同盟。
實際上,希洛並不會太過於擔心這些血氣方剛的孩子們會鬧出什麼太大的亂子來,但是對於辛耶特所報導的「紙袋民主團」,希洛卻心裡起了疑竇。哈德威也對希洛提出了同樣的疑問,他要希洛回去跟辛耶特確認,「紙袋民主團」是否實際上並不存在,而是被捏造出來的組織。希洛與哈德威討論過後直接親自到道夫新聞雜誌社向辛耶特求證。辛耶特一如往常地將頭埋在堆得比人還高的雜亂文件堆當中,她正在撰寫一篇新的報導,對於希洛的到來與提問有些愛理不理。希洛在辛耶特的辦公室中這樣乾耗了幾分鐘,他終於按捺不住心頭悶稍的怒火,用力一拍辛耶特的桌子,大聲說道:
「辛耶特!我受夠了你這樣的態度了!請你回答我的問題!」
「什麼問題?」辛耶特滿臉不耐地抬起頭來問道,這使得希洛感到心裡更不是滋味。他隱忍著怒氣,刻意壓低聲音說道:
「你所報導的『紙袋民主團』是真的存在嗎?」
辛耶特一挑眉,說道:「你這是什麼問題?我是以記者的身分在報導這件事情的耶!如果不存在的話我還報導幹麻?記者當然必須報導真相。」
「可是你並不是一個記者,辛耶特。」希洛說道:「我了解你,你絕對不是一個記者。現在請你回答我的問題,『紙袋民主團』的事情是不是你編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