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蘭(國立陽 明大學 教授)
最近參加了好幾個畢業典禮,內心很有感觸,
畢業代表著學業告一段落,
在學校中最後一次正式的典禮,
應該是莊嚴的氣氛。
但是現在所見到的,
不論是中學、大學都以搞笑為能事,
好像在辦嘉年華會、園遊會、化粧舞會,甚至馬戲團,
給人的感覺不倫不類,忘記了教育的本質,
畢業典禮反映社會討好風氣。
回想在美國時也曾參加過好幾次的畢業典禮,
哪怕是在自由主義的大本營—加州大學柏克萊總校區,
它的典禮也都是莊嚴肅穆,沒有花俏的。
校長一定穿學位袍,
至少也是西裝領帶,沒有穿夏威夷衫的。
如果有樂隊或合唱團的學校,
就會以孟德爾遜的「大學慶典」序曲
或任何合適的樂曲為背景音樂(從來沒有人用搖滾樂),
在莊嚴的樂聲中將畢業班的教師引進入座。
這時全體家長起立, 向 老師表達敬意,感 謝 老師的辛苦。
接著應屆畢業生入場,老師及家長都起立,
因為這一天是他們的大日子,
雖然他們是小輩,長輩們還是起立,祝賀他們,
就好像新娘入場時,全體賓客都起立一樣。
然後,校長及資深教師、
已成為社會賢達的學長講勉勵的話。
很多畢業典禮的演講詞後來都變成大一新生的英文教材,
因為字字珠璣,發人深省。
大家衣著都是正式的,
從來沒有人在畢業典禮中露肚臍,穿高統馬靴,
那是對自己的不尊重,也是對別人的不尊重
(英文叫eye-sore)。
經歷了現代耍猴戲似的畢業典禮,實在很感嘆,
大家都忘了教育的本質是在培養學生正確的價值觀,
在社會上知所進退,做一個良好的公民。
倒是很多的小學畢業典禮很有意義,
要學生翻山越嶺走回祖先住過的地方,
並徒手設陷阱捕獵物或下海潛水獲取畢業証書,
充分顯示學生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的能力。
畢業典禮不是討好學生的地方,也不是發揮創意的場所,
它像成年禮一樣,是人生的里程碑。
或許這種「另類」畢業典禮反映出的是台灣目前的社會現象
-官員討好立委,校長討好老師,
老師討好家長,家長討好子女,
整個社會沒有了是非,只求自保。
公民教育是立國之本,粗魯的質詢折損了有為的官員,
屈辱的校長遴選制度逼退了有抱負的校長,
不合理的行政負擔也讓許多優良教師有志難伸。
因為整個行政制度的考慮是防弊,
社會風氣是笑貧不笑娼,政治措施是報喜不報憂,
於是整個台灣便一直沉淪下去。
過去,大學生殺人輿論會譁然,
校長要出來道歉,現在高級知識分子做壞事,
社會見怪不怪。
光是一天的報紙便載有:
國立大學學生變造機車車牌,
將違反交通規則的罰款轉嫁他人;
還有五名大學女生,假冒偷渡客的未婚妻,
帶偷渡客闖關美國、日本,其中二名是國立大學學生,
一人還讀法律系,被捕後都恬不知恥,
公然宣稱有玩又有賺,何樂而不為。
這些女生的行為已經不能用「一時不察」來開脫,
因為有人連續作了七、八次,
她們甚至參加了人蛇集團辦的短期訓練班,
以此為副業,並沾沾自喜、驕其同學。
一天的報紙有這麼多的知識份子犯罪,
且不認為這有什麼了不起,
我們的教育是有問題的,
不能再把頭埋沙中作鴕鳥,不去理會它。
李遠哲說「高學歷不代表高人品」,
教育,絕對不是塞給學生一些死的知識,
讓他反覆練習,考試考一百分後,
便宣稱他是知識分子。
有人把這種知識分子譏為「二腳書櫃」,
知識分子首要在品德。
過去很多人看不起公民教育,
因為聯考不考,
但是公民教育是立國之本,
如果人人都像中研院的研究員,明明從疫區回來,
為了不願隔離便謊報不曾去過疫區,
我們國家的生存命脈還能延續嗎?
公民教育不是學校裡一週一堂的課,
它是無所不在的身教。
最近有人在街口舉著大牌子「饒了孩子吧!」
我心中想的卻是「教教孩子吧!」
教他怎麼做人,怎麼做個好人,
怎麼做個頂天立地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