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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念中

埃及的革命震動世界。

全世界的埃及人，乃至阿拉伯人

都在密切觀察革命的發展。

許多人歡欣鼓舞，

認為埃及專制政府終於走到盡頭，民主將自此生根。

也有人憂心如焚，擔心法老一旦壽終正寢，

穆斯林兄弟會將主導埃及未來政局。

穆斯林兄弟會雖然譴責暴力和恐怖行為，

但在許多西方人眼中，

兄弟會不但與恐怖團體有關，

而且還心繫於建立反西方的伊斯蘭國家。

埃及的革命，就像歷史上許多革命一樣，

不是由單一意識形態所主導的。

反法老的力量來自社會不同階層團體，

也帶著不同的理念。

年輕人要自由和民主，窮人要求社會正義，

宗教組織要求寬容。

不過至今所有反對派都同意在埃及建立民主體制。

就在埃及革命如火如荼展開之際，

英國首相卡麥隆在歐洲安全會議

發表了一篇譴責社會多元文化主義的演說。

卡麥隆指出，英國實踐的多元文化政策已經失敗，

對不同文化的過度寬容，

不但腐蝕了大不列顛的集體認同，

而且孕育了仇恨現有民主體制、

漠視自由主義的狹隘信仰。

卡麥隆說，恐怖主義的根因既不是貧窮，

也不是西方外交政策，而是極端的伊斯蘭意識形態。

因此，英國必須採取強力的自由主義，

加強文化融合，來反制伊斯蘭極端政治理念。

彰顯多元文化價值

卡麥隆的意見在英國和歐洲引起不小迴響。

不過卡麥隆沒想到的是，就在他發表演說的同時，

英國正在舉行反伊斯蘭的遊行。

被左派稱為法西斯的組織「英格蘭保衛聯盟」，

對卡麥隆的演說分外感到窩心，

覺得首相和他們站在同一陣線。

這當然造成英國社會議論紛紛。

事實上，就在卡麥隆發表演講時，

倫敦的埃及大使館前也有示威活動。

人數雖然不多，

但是激情程度不下於反伊斯蘭的國粹派。

這些反對埃及法老王的抗議者夜以繼日，

與他們的國內同胞站在一起，心心相連。

他們要求埃及人享有民主、集會自由，和信仰自由。

在全球化時代，

倫敦埃及使館前的抗議者

同樣在參與埃及的在地革命，

他們靠臉書、推特和電子郵件，

給埃及的示威者打氣、提供消息，

或提供不同的理念和分析。

卡麥隆沒有注意到的是，

在倫敦的埃及革命參與者，

同樣是英國多元主義下的產物。

沒有寬容的社會，

不可能有表意的自由，民主的基石自然從缺。

這些埃及使館前的抗議者

未必人人認同不列顛主流價值和體制，

有些還是狂熱憤怒的伊斯蘭信仰者。

但是他們所言所行，

不正好彰顯出多元文化價值的可貴？

全球化時代，

每個社會的所謂主流價值都備受考驗。

透過隨手可及的通訊設備，

個人得以接受的資訊、理念和選擇，

都較20年前倍增，

個人的認同也隨之變得更為多重複雜，漂浮不定。

所在之處未必是所愛之處，更未必是個人嚮往之處。

卡麥隆也許太年輕，

不知道英國自19世紀以來，

一直是孕育各種革命理念的聖地。

這些革命理念，有的倡導暴力，

但從來沒有顛覆英國光榮的民主傳統。

卡麥隆在野時經常引述Edmund Burke的一句名言：

「要讓人愛國，首先這個國家必須是值得愛的」。

與其誇誇其談地強調認同不列顛價值，

卡麥隆應該努力讓大不列顛變得更可愛，

更值得嚮往，更值得捍衛。

否則不要說伊斯蘭極端主義者難以認同不列顛文明，

就連蘇格蘭人、威爾斯人和愛爾蘭人

也未嘗不會離不列顛文明愈來愈遠。

作者為《蘋果日報》社長

2011年 02月12日 蘋果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