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番幾次想寫失敗，幾次三番總難成文。
那麼，可不可以不敗？
我不能回答，因為永無答案。
正因為永無答案，
所以，那幾乎是我們共同的難題。
凱撒大帝，這位至高無上的君王，
人世間有誰敢忤逆於他？
但面對惟一心愛的女人即將死去，也苦於難留。
哪怕他涕淚橫流，英雄哭天：
“老天哪！把她還給我，凱撒求你了！”
可是，敗局難改，天命難違。
憑你叱吒風雲之威名，
憑你力敵三軍之狂傲，面對蒼天
——那個更高的存在，一切哀告無功。
英雄美人，風流雲散。
霸主尚如此，凡夫更奈何？
人生呀，人生那個最真實的敗局，便是死亡。
希臘人說，認識你自己。
其真實含義是：記住，終有一天，你將死去！
看到這句話，一位南方才子說，我被深深地傷害了。
我相信，這傷害感是共同的，
我們都被深深地傷害了。
原來，喜怒哀樂只是幻象，聚散離別皆為無常。
一切雄心，一切壯志，千秋功業，萬世盛名，
隨著時光流逝，不過是斷碑殘銘。
面對人生，這個莫大的敗局。
尼采，曾痛哭，哭過之後，他告訴我們且醉一場。
醉裏逍遙，未嘗不是面對敗局的好辦法。
這就是他，在詩、藝術和美中，
一晌貪歡的酒神精神。
於是，他把他的哲學，
化為詩、化為藝術、化為美酒，
終其一生，醉意熏熏。
也許，世上並無酒仙，一切醉都是舉杯澆愁，
就像落魄的劍客，在酒中，獨自乘風。
可是，我們不是哲人，不是智者，不是聖人，
我們只是朝生暮死芸芸眾生中，最平凡的一個。
面對生命的悲劇，我們何以解憂？
且勿說我悲觀，若無這澄明的悲觀，
便不會有真正開明的樂觀。
如同，古羅馬一位著名的將軍，
在奔赴九死一生的沙場時，說道：
既然，人生終歸一死，
那麼為什麼要把榮譽和成就讓給別人？
既然，人生終歸一死，
為什麼不轟轟烈烈地活它一場？
正是，勘破了生死的開闊胸懷，
賦予豪傑九死不悔的大度氣慨。
這胸懷，即是智慧；這氣慨，即是尊嚴。
惟有豁達的智慧，造就從容的尊嚴。
面對生命的悲劇，我們共同的救贖，
便是保持人性的尊嚴。
可是，我們聽到那些功利主義的誘惑：
你們的全部不幸都是來自貧窮。
於是，我們就單純地追逐起物質財富來，
花盡了所有的力氣，甚至弄丟了起碼的尊嚴。
結果，我們仍然貧困。
我們，共同的不幸，共同的敵人，到底是什麼？
難道真的是貧困嗎？
如果，如果你用物欲主義，壟斷我們的靈魂，
那麼，我便用悲劇哲學，摧毀你的意志。
因為膨脹的欲望和不擇手段的掠奪，
會讓我們喪失心靈的樂園。
生命是需要勇氣的，但是，是有仁愛的勇氣；
生命是需要激勵的，但是，是有智慧的激勵。
只有，當我們相信了生命的仁愛，相信了神的存在，
才有勇氣接受和面對那個真實的失敗
——那個人類共有的悲劇——死亡。
我們都將殊途同歸，所以四海之內皆兄弟。
惟有在這種共同命運感的籠罩下，
世間才會有真正的寬容、同情和愛。
我想起在希特勒集中營，
有一個叫瑪莎的10歲小女孩子在死亡的陰影下，
寫過這樣一首短詩：
這些天裏我一定要節省。
我沒有錢可節省；
我一定要節省健康和力量，足夠支持我很長時間。
我一定要節省我的神經和我的思想和我的心靈
和我的精神的火。
我一定要節省流下的淚水
我需要它們很長，很長的時間。
我一定要節省忍耐，在這些風暴肆虐的日子。
在我的生命裏我有那麼多需的：
情感的溫暖和一顆善良的心。
這些東西我都缺少。
這些我一定要節省。
這一切，上帝的禮物，我希望保存。
我將多麼悲傷倘若我很快就失去了它們。
這首小詩，每讀一遍，都讓我心懷溫愛，流下淚水。
這首小詩，就像童話中，小女孩手中的火柴。
微弱的火光下，讓我們不滅對人生盛宴的希冀。
哪怕，那盛宴是一場鏡花水月。
請節省，手中不斷劃亮的火柴，請守望生命的火。
哪怕，光在瞬息，
也勿在黑暗中，哭泣、自責、失望。
因為，就像我告訴你的那樣，
你所面對的，是我們共同的難題。
讓我們，忠誠以對，互遞關愛。
無論何時，保持生命的尊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