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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艾薇

父親有三個兄弟姊妹，而他排行老三。
二姑姑與小叔叔居住於台北，
大姑姑住在嘉義，而我們住台中。
大姑姑離阿公家最近，車程約莫四十分鐘，
但嫁出去的女兒如同潑出的水，
無法常常回家看他們，
因此父親是最常回鄉看阿公阿嬤的人。

老人家到達一定的年紀後，抵不過時間的摧殘，
身體上一些毛病逐漸浮現出來。
而我們家似乎有糖尿病的遺傳基因，
聽說阿公的父親，
也就是我父親的阿公，就有糖尿病。
我曾經擔心過父親年邁後，會不會也有糖尿病，
但父親生性不喜好吃甜食，
後來閱讀了一些養生書籍，
發現影響糖尿病的原因，飲食的因子占大部分，
我稍微鬆了一口氣，應是不用過於擔心。

但阿公熱愛吃甜食，
絲毫不因為知道自身有糖尿病而有任何的影響，
即使醫生再三告誡，仍是不改吃甜食的習慣。
所以，每次回到阿公家，
父親第一件事便是先檢查他們的冰箱，
看到甜食就準備打包帶回台中，
然後便進了我們的胃。
久了，阿公似乎也就遺忘了父親不喜甜食，
每當聽到父親要回去家裡時，
便又會特地去市場買一些甜食，擺放於家中，
等待父親回去拿。
花生酥、酥餅、香蕉飴、大餅等等，
我們小孩吃得開心，
父親看著那些糖分高得嚇人的點心，
卻是緊皺著眉頭，生氣又擔心。

有一次，父親略帶怒氣地對阿公說
不要再買甜食了！阿公想了想，
有點不解地問：但是小孩子吃得很開心，
你不是也愛吃嗎？
每次看你回來都把我愛吃的甜食給拿了回去……。
父親似乎更生氣了，更大聲地回應：
那是因為你有糖尿病，
我怕你吃太多會導致病情更嚴重，
才把那些食物帶回去台中的！
我根本不喜歡吃甜食！
阿公像是做錯事的小孩一樣，
懦懦地低著頭，沒有回應，轉身走到了廚房，
跟阿嬤說他要去看看田裡的狀況，
而後騎著他那台有了年紀的機車出門。

那天晚上，阿公似乎不舒服，
沒有來一起吃飯，在房裡躺著休息。
阿嬤吃飯吃到一半時，突然對著父親說：
你爸問你愛吃什麼，你下次回來，
他再買給你帶回台中吧，不會再亂買東西了。
父親埋頭吃著飯，
哦的一聲後，沒有再多說什麼。
但我覺得他心裡一定難過得要掉淚了。
雖然後來，阿公似乎也忘了父親的怒氣，
還是買了一堆甜食讓我們帶回了台中。
但是父親也沒有說什麼了，
只是私下跟阿嬤說要多控制阿公的飲食，
注意他的病情。

上一代不像我們一樣，愛可以很輕易地說出來，
他們總是隱晦地表達情感。
即使如此，有些話不說出口，
彷彿更濃郁，更容易蔓延進心裡。

http://www.libertytimes.com.tw/2012/new/aug/10/today-heartcatcher1.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