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的一年之始是在新年,我的,則在五月。習慣了每年都藉由五月這幾個又哭又笑的晚上來整頓過去一年的自己,也靠著這樣在鍵盤上的敲敲打打來整理自己的過去與未來。第八年的五月之約,感覺有點不一樣了。入場不再是單純的要high要睇show,反倒像跟老朋友見個面問聲好,然後讓這個朋友分享我們所有的難過與快樂。
人的記憶並不牢靠,許多曾經的細節都已經想不起來,剩下的唯有當刻切實的感受。每當旋律配合著熟悉的歌詞在耳邊響起,塵封的記憶從角落的最深處被挖出,這些年在懵懵懂懂間經歷的人生課題都如影片般浮現眼前。歌曲譜上了故事,豐富了歌的內容,也記錄了我們的人生。如同樹木的年輪一樣,一圈包裹著一圈;故事一年一年的續寫,令日後的回憶更形豐厚。
一直以來都覺得自己是個長不大的人,思想言語行為都沒有隨著年月的逝去而歷練得日臻成熟,有的不過是頭上幾絲初生的華髮提醒著我在一天天變老而已。過場的VCR說,到最後,我們都不知道我們是怎樣輸掉自己,輸掉世界。知道的,其實我們知道的。生活總有無可奈何的時候。不知不覺的退,一點一滴的讓,以為後退了,前面就會有更大的空間,直到在某一天想再後退時才赫然發現原來已經無路可退。
從校園步入社會已有一段時間,但還是常常跟現實發生碰撞,跟社會相處得很不和諧。生活不斷出錯,未來仍舊只有剪影的模樣,前方還是只有一連串的不確定。在這些不確定中,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未來將會有一連串的衝擊來嘗試瓦解我的信念、動搖我的原則、粉碎我的希望。
每個人都會有不知所措、無所適從、失去方向並感到絕望的脆弱時候。我們不知道怎樣才能令所有人滿意,怎麼才能令事情圓滿解決,怎樣才能繼續好好的生活下去。我們會懷念逝去的時光的美好,然後邊承諾自己要好好過日子卻邊繼續蹉跎歲月。在被現實壓迫得快要窒息的時候,我們或許會想逃離,想任性地丟下一切離開。或者我本就是個不徹底的人,不是徹底樂觀,也不是徹底悲觀,在這兩極中拉扯比徹底的沉淪到底還要痛苦。然而終究,我還是藉由每年五月的這幾個晚上,找到心中那一角尚未崩壞的一隅,提醒自己這裡還有一些平凡而美好的人與事。
看著諾亞方舟的瓶中信,「PEACE」、「LOVE」、「讓爸媽過好」、「爺爺奶奶長命百歲」、「五月之約」、「2013 DSE」、「追夢」,一個個簡單而微小的願望,不由得感謝五月天,讓我重新發現那些平日總是被遺忘,卻原來觸手可及的幸福,讓我得以繼續相信這世界仍有單純與美好的存在。
VCR告訴我們,我們每一個人也可以改變世界。但其實我沒有這般偉大的宏願,我不過是卑微地希冀自己不會被這個世界改變而已。身上許多的菱角都已被磨平,如一個不規則的形狀被迫剪成一個平滑的圓,而剩下的圓心部分就是那些絕對不能妥協的堅持。
大合唱的發起人說,沒多少人可以一直堅持著一個承諾,但五月天可以。沒多少人可以永遠留住青春,但我們可以為青春留下美好的回憶。的確,數不清這八年來我放下了些甚麼,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五月天是我其中一項絕對不能妥協的堅持。
「無論如何,有些事情,決定要做了,就希望一輩子可以繼續做,一直做,每年五月都做,然後就把害怕、擔心、困擾,留給五月天吧。每年的五月,大家只要帶著新的心情,來看舊的五月天。」曾有過的掙扎、悔恨和執著,此刻都不重要了。無論這一年來的我經歷了甚麼,此刻的我仍然能站在這個舞台下,成為藍海中的一點光,其他的,又有甚麼關係呢。
每年就只有五月這幾個晚上,我覺得自己是真正的活著。可以肆無忌憚的哭,毫無形象的笑,感受從身上面上流下的汗水與淚水。然後,我會慶幸自己心仍會跳,依然可以很單純的哭與笑。有時我也分不清到底哪個才是現實。好喜歡這個熱血的、會哭會笑、會叫會跳的自己,總覺得這個活生生的我才是我該有的樣子,而並不是那個平日生活得近乎麻木的我。痛,不敢讓自己痛徹心扉;樂,也不會讓自己樂極忘形,一切都在自己畫下的安全範圍內。生活如同隔了層紗,朦朧、仿佛、虛幻、飄渺。
生活中還剩多少事情可以由自己掌舵?還剩多少個留待我們去追的夢想?還剩下多少個約定讓我們去堅守?縱然五位大叔說過要唱到我們80歲,手中的螢光棒換成手杖,身體再也不能隨著音樂舞動的那一天。但我心裡知道,五月天總有一天會退下來,繼續過他們自己的生活,繼續追那些因為我們而未及實現的夢想。總有一天,每年的五月之約會化為曾經。
人終究會老去,感動卻歷久彌新。每當回憶起每年初夏,我總會想起想我曾經在紅館裏,跟大家一起站在同一個屋頂下,踏著一致的步伐,唱著一樣的旋率,化為藍海和星海裡的一點光,感受著同樣的悸動。
憨人的魔音猶在耳邊,靠著五迷們有才有的默契而突如奇來的倔強卻已經迄然而止。曲終,人散。紅館的燈亮起,播放著每次出現都會被大家的安歌聲蓋過的大會公告,場內的工作人員驅趕著仍然不願離去的我們。步出紅館,悶熱的空氣撲面而來,將我的魂魄喚回不知是現實還是虛幻的場景。明天,我們又將沿著看不見的軌跡,顛簸地過著各自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