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唐謨(專業文字工作者、台大戲研所研究生)
同黨劇團《藝陣人生》
2003年12月26~28日
台北‧國家戲劇院實驗劇場
同黨劇團的新作《藝陣人生》證實了一件事:戲劇是屬於平民的,一個樸實反映大眾人生的戲劇,永遠比高深莫測的藝術大劇來得好看。《藝陣人生》的一開場就展現了一股振翅欲飛的活力:三個男孩子在海邊嘻鬧戲耍,遠方有個叫做林秀美的女孩經過,於是他們忙著叫囂、炫耀、耍寶,希望引起女孩的注意。三個少年排排站跳大腿舞,真像是台灣新電影《風櫃來的人》裡的澎湖少年。這個熱滾滾的開場,也暗示了這齣劇所呈現的一種狂野不羈的台灣少年情懷。
繃緊的青春活力
《藝陣人生》的主題就是在講叛逆少年。這種東西在戲劇媒體、電視、電影中早就被演到爛;這齣戲卻把叛逆少年放在一個非常本土的台灣脈絡當中。台灣男孩十七、十八歲的生命時光非常奇異,功課好的孩子昏天黑地準備聯考;不唸書的孩子呢?他們的這段青春歲月,就是在「等當兵」。這種男生在台灣社會中非常非常多,也真實地反映在劇中三個年輕主角身上:他們染髮、刺青、穿洞、打電動與上網交友等等。生活是空白的等待,等待中卻是一股像被彈簧壓緊得青春活力。
玩八家將,是他們可以抒解青春活力、找尋自我肯定的唯一出口。然而八家將在主流觀念中,卻是壞孩子的象徵。對於我們這些經歷過聯考的乖乖牌,在這齣劇中看到了截然不同的另一種成長歷程,也讓我們驚訝地發現,即使我們曾經在生命的某個點分了岔,各自走向不同的不歸路,然而我們曾經度過的壓抑青春,性質是一模一樣的。
在三個年輕主人翁的搬演當中,我們對那些壞孩子,產生了一種惺惺相惜的情感。劇尾我們看到男孩子們和林秀美一起愉快地跳著舞,「林秀美」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台灣女孩名字,也是一個鄉愁,一種台灣男孩子不堪回首卻永遠珍惜的青春記憶。
樸實自然的情感
筆者對《藝陣人生》最欣賞的一點,就是語言的運用,尤其是髒話,用母語說髒話。講髒話是很爽的事,兩個人用髒話互相笑罵更爽。髒話的語言總是充滿性器官、性動作和性液體的描述,而男孩之間用髒話溝通,其實暗示著兩者之間的親密關係,以及真誠緊密的兄弟情誼;講髒話的行為,似乎也代替了性慾望的宣洩。在青澀膽怯又被壓抑的青春歲月中,你的好哥兒們其實才是你真正的性慾望投射對象。所以那些不堪入耳的髒話,字面上即使在互相不爽叫罵,然而這套儀式的後面,卻暗藏著年輕人互相憐愛的感情。
這齣劇的年輕演員講起髒話流暢自然,和青春的身體語言融為一氣,每個髒話字句,力道十足地劃破劇場空間,真是有夠「爽」。而且,不管你喜不喜歡這樣說,用台語講髒話真的比用國語過癮,台語中有一種自然的狂放,那種原始放浪的屬性是國語望塵莫及的。這齣劇中精準髒話的運用,讓大家得到了一種另類的劇場快感,似乎自己也隨著這些年輕演員,一起痛快地解放。
《藝陣人生》和筆者原本的期待有些差距,本來以為會在劇中看到一場八家將豪華秀,作為一個大高潮;然而八家將卻只是一個戲劇象徵,整齣劇似乎也無意對社會現實面做太複雜的論述和批判。但是無所謂,因為我們寧可多看一點這三個演員自然樸實的表演,看他們用純真的身體,自然樸實的台灣氣質,展現台灣少年讓人無法抵擋的性感與魅力。然而,在實驗劇場看這齣戲,看到一個個斯文乖巧功課又好的學生觀眾,心裡不禁也在嘆息,如果這齣戲也有機會讓那些真實活在《藝陣人生》中的八家將少年家觀賞,讓他們看到自己的主體性在藝術創作中被肯定,該有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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