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熾熱的下午,我一個人去到光華商場,正逢他們搬家,當時三四點鐘,幾乎所有的商家都搬離了鐵皮屋,徒留一地垃圾凌亂的現場.我在附近幾條路繞了快一個多小時,先去憑弔一下早已遷走的央圖臺灣分館舊址,然後繞進濟南路,看見一棟很破舊的大樓上面書有台北市圖城中分館,卻找不到上館的門,我詫異這離東門還頗有點距離,怎麼,冠上城中二字呢?接著上行臨沂街時,看見了間很奇妙的建築,用實木構成的中國式八角樓閣,原來這是間餐廳,名喚馥園,用這麼大手筆蓋這樣真材實料的樓閣,我是真心佩服,已經有太多水泥灌漿的醜惡假古樓,譬如跟著黃鶴一起不見蛋的黃鶴樓之類空留下來的假貨,這樓雖不是古董,倒也很有點趣意.
逛累了,坐到松江詩園.
詩園名字不錯,其實只是很普通的小公園,我無聊看地上的詩詞,抄下范仲淹的這闋蘇幕遮:
碧雲天 黃葉地
秋色連波 波上寒煙翠
山映斜陽天接水
芳草無情 更在斜陽外
黯鄉魂 追旅思
夜夜除非 好夢留人睡
明月樓高休獨倚
酒入愁腸 化作相思淚
詩園只有上半闋.我試著把這詩(詞),譯成英文,卻左支右絀弄不出來.
卻發現了這箇:
Emerald clouds above
And yellow leaves below,
O’er autumn-tinted waves, cold, green mists grow.
The sun slants o’er the hills, the waves blend with the sky,
Unfeeling grass grows sweet beyond the mountains high.
A homesick heart
Lost in thoughts deep,
Only sweet dreams each night can retain me in sleep.
Don’t lean alone on rails when the bright moon appears!
Wine in sad bowels would turn into nostalgic tears.
譯者許淵沖,譯得真好,我想以我三腳貓的英文,這輩子都想不出這等貼切的譯文,人說詩是不可譯的,確實,要譯詩的人必對兩種語文有極深刻的造詣,有時還是有譯不得的時候.
光是把天譯為above,把地譯為below,就足以擊掌再三,無情表以unfeeling,相思化作nostalgic,是整首詩融會貫通之後,才敢做出的大膽未損原味又更加貼近的妙手.
許淵沖是何許人,我不知道,能把這兩種性質差異這麼大的語言,橋接得如此境界,必是名家.
就像那座精細的馥園,多的是居其下風的重建古蹟,世人多以名聲重人,也容易被名聲所惑,而錯過真正美妙的事物,這種損失才是最無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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