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總是來的如此寂靜、無聲,明明不久前,夕陽才灑下餘暉、明明不久前,她們還興高采烈的想要過一場難忘的生日宴會,但現在,彩帶沒了、氣球沒了,連蛋糕和佳餚都已經味同嚼臘,只但這場生日會,還是滿足了她們的期待─令人難忘。
夜裡的晚風相當刺骨,穿著一身單薄佯裝的雲伊忍不住將自己抱緊,眼前的港口正被黑夜吞噬,她凝視著前方隨著時間漸漸熄滅的燈光,再一次看見了那一天的夕陽,她不是第一次像這樣陷入回憶裡,每一次她和允顥吵架、每一次她對他們的愛感到質疑,她讓自己置身在那份回億裡,不論天氣多冷、不論心有多徬徨,只要沐浴在那夕陽的橙黃下、只要再一次被記憶裡的他擁入懷裡,鼻尖會再傳來她最愛的體香、她會再一次莞爾一笑,重拾再繼續愛著的信心,只是這一次,明明已經在站在夕陽下、明明已經憶起那份溫暖,為什麼?為什麼她還是如此的不安?
在她的心裡有個人、有些話,正讓她靜如止水的心,產生了漣漪。
幾個小時過去了,仲恩離開後沒多久,雲伊再也無法繼續呆在那令人窒息的空間裡,她在芊郁的陪同下,來到港口邊,想藉著吹吹風讓自己冷靜,但這一吹,已經兩個時辰去了,看著始終凝視前方、沉默不語的雲伊,芊郁很是擔心。
「雲伊,都快要十點了耶!我們回家吧?」終於忍不住的芊郁,為她披上自己的小外套,滿臉擔憂的說。
「芊郁,仲恩他……」想起仲恩說過的話,雲伊又止住了聲音,冰冷的臉頰一陣火熱,油然而生的罪惡感在一次刺痛了她。
「跟妳告白了?」原本她是希望,等雲伊親口對自己說的,但是她很清楚雲伊已經無法再獨自承受了。
「妳知道?」雲伊驚訝說。
芊郁只是微微一笑,承認了自己的確知情,雲伊靜靜的聽她解釋,沒有說話,也沒有過多的情緒,就只是……聽著。
「雲伊,妳生氣了?」看著一直沒有做聲的雲伊,芊郁的擔憂更深了,也許這樣的出於好心,並不是那麼善解人意。
「沒有,我知道妳一向是為了我好,不管是當初阻擋我幫仲恩或是反對我和允顥在一起,還有現在……」雲伊拉緊芊郁披在自己身上的外套,慘然一笑,「我好像老是讓妳擔心又愛跟你唱反調耶!」
「對啊!就只知道讓人操心!」芊郁將她擁進懷裡,眼淚心疼的溢滿眼框。
「妳覺得我該接受仲恩?」沉默了半晌,雲伊緩緩開口。
「對不起,我知道我不該多管閒事,但是我真的不希望妳再從允顥那裡得到任何傷害,這幾年,我看了太多次妳因為這段感情不安、焦慮、傷心,也許連妳自己都不知道,但是你在我們面前,哀傷多過笑容,但妳卻只讓允顥那個笨蛋看見妳的笑容,讓他一直以為,一切都很好!」芊郁終於抑不住長年來的憤怒,她一一訴說著她眼裡,連雲伊都未察覺的自己。
「可是……」可是,還有可是什麼呢?芊郁所說的一切她都無從反駁,就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樣,已經有太多的事情證明了,芊郁比她更深思熟慮,比她更清楚什麼是對自己做好的,當她想出手幫助仲恩時、當她說自己和允顥在一起終會受傷時……
「雲伊,何不給妳自己和仲恩一個機會?何不?妳已經在允顥身上浪費了太多的時間……」
「我……我需要時間,好好想一想……」背對芊郁,此刻,她多希望一個轉身就能躲過所有的事情。
她一直都覺得仲恩是個好男人、能依靠、能傾訴,她甚至曾經羨慕過未來能在仲恩身邊的那個女孩,她在心裡悄悄拿允顥和他比較,然後暗自數落允顥的不體貼、悲憐自己的命苦,但她從未想過,如此完美的男人、她最好的男性友人,愛的,始終是自己。
她愛著的允顥的笑臉、愛著她的仲恩眼裡的失望,兩個人的影子在他心裡不斷交錯、揮之不去。
「也許,被愛著,真的會比較幸福……」緩緩的、無意識的,她脫口而出。
『叮鈴』彷彿是回應她的聲音一般,手機裡傳來了訊息通知的短音。
她幾乎忘了,今天是她的生日、幾乎忘了期待,那每一年都如此期待著的簡訊,那個始終讓她期待、失望的男人……
「都十點了,簡訊八成也跟去年一樣,只有『生日快樂』吧!」芊郁白了一眼雲伊手裡的手機,口氣很是不悅,她記得去年,允顥在十一點多才彷彿突然想起般,傳來問候的訊息,而且還只有短短的四個字。
『親愛的雲伊,又到了妳的生日,謝謝妳又陪我走過了一年,希望未來的日子也還能和妳,一起攜手走過!對不起,沒能陪在妳身邊,對不起,一直到深夜才有時間傳訊息祝賀妳,下次見面的時候,再好好跟妳請罪!在此之前,請妳原諒,祝妳─生日快樂!』
雲伊直直盯著手機,直到手機的燈光在她眼前消失,她才難已置信的回神,她又重複確認了好幾次發件者的名字,允顥在之前的生日裡從未傳過這樣的簡訊,彷彿是看穿了她的意志不堅般,這封簡訊難得的充滿情意和真摯。
那一字一句化作暖流,流進了雲伊的心裡,適時的、再一次的,鞏固了她對他們之間的信心。
她罪惡的在心裡給了自己一巴掌,怒罵著自己居然說出了如此不忠的話。
她是被愛著的,就算是在允顥心裡。
那一天的夕陽將越來越真實,她所相信的,將不再是虛幻。
海的另一邊,一樣的天空下,寒風在一樣的夜裡吹起,冷颼颼的驅散著身體的溫熱。
謍區裡的某間寢室,數分鐘前,趁著加班前的小偷懶,立昂來到允顥的房間找他聊天。
『已傳送。』
當畫面亮起這個字樣的同時,剛沐浴過的允顥從房間裡附設的浴室裡走了出來,他擦拭著短髮上的水珠,裸露的上半身因為經過鍛鍊而顯的精瘦,雖沒有強硬的肌肉但也沒有多餘的赘肉,下半身穿著一件極短的紅色短褲,毛茸茸的小腿沾滿水氣,當他走向辦公桌時,身上滴落的水珠在後方留下了一排足跡。
允顥所使用的房間是屬於士官所使用,和一般士兵寢室最大的不同就是在多出來的空間上放置了兩張辦公桌,而此刻,立昂正坐在其中一張辦公桌前,看到允顥出來,他極輕的嘆了一口氣,將剛剛把玩著的手機放到的辦公桌上,那是─屬於允顥的手機。
「你傳好了?」允顥擦去身上殘餘的水氣,套上白色的運動服說。
「自己看啦!」立昂不耐煩的將手機推向他,他其實不是很願意做這件事情。
當允顥拿起手機檢視著立昂的成果時,立昂又接著說:「我盡量用你的口氣了啦!本來想在最後加個『我愛妳』可是那樣太假了,你根本不會說這種話!」
「基本上你傳的這些話,都不像我會講的!」允好笑了笑,將手機放回桌上。
「至少,足夠讓那個本來又要為了你傷心的女孩感動一下。」立昂又嘆了口氣說。
幾分鐘前他來到允顥房間,突然的就被拜託的這件奇怪的事情,本來他也不願意欺騙遠在另一片天空的雲伊,但是,當他想到,那個仰頸期盼著男朋友傳生日祝賀給她的女孩,只收到了男朋友的四個字時,那眼裡的失落,讓於心不忍的他接下了這麼任務。
『一封未讀簡訊』靜默了一陣子的手機亮了。
離手機最近的立昂順勢將他點開,又是一聲輕嘆,他將手機維持著開著的畫面,遞給了允顥。
『謝謝你,親愛的老公,你第一次傳這麼窩心的簡訊給我,我好感動,好愛你,希望明年的生日,也有你陪我!』
「需要我在幫你回個『我也愛妳』嗎?」立昂問。
「不用,她之前老是逼我講那三個字,我革命很久耶!」允顥順勢將手機丟到一旁,沒有回覆。
「那幹麻不講?有很難喔?」
「不是啊!她突然要我講,感覺就很怪,好像因為她問我,我才愛她,我覺得時機、氣氛到了,我就會講啊!」允顥滿腹委屈的說。
「喔,也有道理啦!那你曾經在她沒有問的情況下跟她說過嗎?任何一次?」立昂疑惑的問。
「恩……沒有。」努力的思考了一下,最後允顥還是給了這個答覆。
「那難怪她會問啊!就是因為一直等不到,所以她才不得已親自確認,結果你又死不說,難怪她生氣……」立昂翻了個白眼,對允顥的忍耐極限簡直要到了極限。
「好啦!再說。」
「班長,我問你,你到底愛不愛你女朋友啊?」立昂突然語重心長的問。
「問這麼幹嗎?」
「只是想確定一下,我不想替你浪費那個女孩的時間。」
「有沒有這麼嚴重?」
「班長,我快退伍了,不可能再這樣一直幫你,你和她還有多少路要走,應該要由你來決定!」立昂皺起眉頭,又一次無比認真的問:「到底愛不愛?」
允顥收起了平常的嘻皮笑臉,蹙起眉,認真的思考了一番後說:「愛……吧?」
立昂看了他一眼,對這個答案所附上的問號很是擔憂,但至少比肯定的不愛要來的有機會,再怎麼說,這是屬於允顥的故事,他有他該有的對白,自己所能做的並不多。
立昂在心裡,悄悄的、輕聲的向允顥遠在海另一頭,有過一面之緣卻始終不知道姓名的女友致歉,對今晚給了她或許不那麼正確的期待和希望,也暗自祝福她,希望簡訊上的一切能夠成真。
祝福妳,不知名的女孩……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