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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8-05 21:59:42| 人氣425| 回應1 | 上一篇 | 下一篇

其實你並不快樂 駱以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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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你並不快樂──香港手札

我赤腳走在無人的校園,無人的遊樂場,無人的山坡草原,像梵谷的麥田群鴉,那些孤寂的白色獨角獸,有一隻臀部上叮著一隻水蛭,小溝圳裡的浮萍和後來像玻璃將夢切割的冰冷的流水。我記得我可以在那夢的曠野ㄔ亍行走非常遠非常久。那時我不知道有一天我會失去這些夢……

【駱以軍】

 

 

在香港待了三個月,住在一叫大角嘴的老區,老舊的峽谷狀樓陣高空裡的一小格靈骨塔般的小格空間,包括樓梯間、電梯、走廊都昏暗老舊。同一層挨著七八戶,每扇鐵柵門外地上皆放一香爐,靠背一塊煙燻黑得像模糊人臉的什麼,印象中香港的鬼片就這樣啦。地面下是整條老五金店鋪的舊街,鋼條鋼板木條鐵塊舊機組大桶油漆從店家堆到本來就窄的人行道,像從前高雄的拆船街。住了兩個月鬱症即復發,且得了怪病半夜像搖穀篩抖個不停,而那區附近有一間殯儀館,總之這低鬱整天穿行在灰暗地鐵、茶餐廳裡聽不懂的廣東話,這樣的時光,朋友寄貼了五月天這首歌到我臉書,但畫面全換成不同時期的電影中周星馳的影像,遂「誤解的詞」將之複寫幾個短札記。

 

不恨了

 

很多年後,我收到那女孩的來信:「我決定原諒你了」、「覺得應該跟你說一聲,我不恨你了」。

 

我很迷惑,她是誰?我讓人恨過嗎?媽的像周星馳《功夫》裡包租公,在每次那些留下重要遺言他卻無法翻譯其中晦澀訊息,焦慮大喊:「可不可以請你們以後不要用外國話!!!」媽的,那是什麼意思?顯然在一封閉的,靜靜無人知曉的時間流裡,曾有一個人專注的恨著我。

 

「我什麼都不知道啊!」

 

我高中的時候,我哥兒們的抽屜壓著一疊不同制服少女的情書,我只有別班學長寫滿錯別字髒話的釘孤支約定時間地點。

 

知道的時候,這個恨已經結束了。

 

「求求妳,能不能請妳繼續再恨我一陣子,讓我至少知道那是什麼感覺。」

 

「不恨了」是什麼意思?恨是什麼樣的一種純潔的感情?為什麼你讓一個人恨你?「恨」在這件事上跟「追憶逝水年華」一樣,是時間飛矢上才能結晶的冰花(「多少恨」「遺恨傳奇」「長恨歌」)。恨意味著一種時間的巨量和翻不了盤的整屜整櫃的債務明細,「難以言喻」、「罄竹難書」。

 

它只剩下一種麻藥退掉後用舌去舔那被用鐵鉗拔掉堅實存在的空洞窟窿,我恨你,因為你讓我屈辱,變得不值一文,變成捏扁的空汽水罐,像騎樓裡被風亂吹的垃圾塑膠袋。

 

「恨」其實會不會是一種被誤解的詞,像霍金說:「愛因斯坦方程式可能有三種不同的弗里德曼模型宇宙的三種不同行為方式。」一,宇宙擴張的速度足夠慢──因此不同星系之間的重力使得宇宙擴張減緩,到最終停止(譬如我的房東太太竟然在她臨死時對她歲月靜好了半世紀的丈夫──我八十歲的房東先生耳語「我恨你」,然後安詳閉目)。

 

二,宇宙擴張得如此快速──星際之間的重力永遠不能使擴張停止(譬如《愛在瘟疫蔓延時》的阿里薩或我的朋友小C她不斷換不同類型老少貧富帥醜的男人,但只是不斷累積對最初甩掉她,她深深愛過的那第一個男人的恨意),雖然能使擴張減緩一些。

 

三,宇宙擴張的速度快得正好避免塌縮──星系分開的速度會愈來愈小,但是永遠不會完全達到零(那就是這個寫信給我的女人的「不恨了」、「因為懂得,所以慈悲」)有兩個條件:

 

宇宙現在的擴張率和現在的平均密度(我翻譯為這一生,存在形貌最大最多可能性的這一生,年輕時以為會是的這一生,麥迪遜之橋,以及肉體上的每一次哀感的「現在」、發黃的內褲、打鼾的老公、掛網的小孩、每月的水電費),如果平均密度比某個臨界值還大,物質的重力吸引將成功使宇宙停止擴張下去,並使宇宙塌縮;如果平均密度比臨界值小,重力拉力就不足停止宇宙擴張,宇宙將永遠擴張下去。

 

第三類弗里德曼模型則是平均密度恰好是臨界值,宇宙的擴張將減緩,趨近一個靜態的尺度,但永遠不會達到靜態。

 

你們覺得這像不像在講「恨」呢?

 

沒有夢

 

譬如說冒險、探險,和自己陌生的類型接觸。累積經驗,擴張可供反省的資產。但是常有不確定的風險,像冰錐等在不可知的暗處,不知何時會出現捅你一下。譬如你在猶豫要不要對方接不接受對方時,對方可能把契約關係解除,或者你遇到騙子,或玩家,或扭曲的傢伙,習慣性說謊者,我們如何預測較長時間後事物的變化,應無所住。如果不是壓抑讓自己不會痛苦,不岩殼化,而成為低頭專注觀察實驗室培養皿中菌落變化的工作,不是進入防禦體系,我想最可怕的事是被討厭吧。

 

為何人會出現想占有對方的執念,我曾經歷過,把全部力量召喚出來以占有對方的時期,像繳學費般把自己源源不絕流出,後來我也遭遇過,被別人所愛,而我跟不上的階段,承諾,回贈,力不從心,逃出對方之話語羅網。譬如醜聞筆記本,那是什麼?這是一種相反力勁的學習。被負欠者,愛的受苦者,指控對方毀約或愛的濃度不夠。被指責者困擾不已,對被標的釘死的角色(像遊樂場裡的扮卡通動物傀偶者一樣疲憊憎惡那無他種可能的服務人員之職業道德),不願被愛的話咒吸乾精魂成人皮。

 

問題是,現代人可能只存在於強弱角色之單一選擇嗎?我不在意你,於是我不會被傷到。這就是強者嗎?

 

我懷念那些我曾經無比純淨作夢的時光。那時我尚未服食白色指甲屑般的安眠藥,我的女人沉靜的在我身旁睡著。有時我起來倒一杯水喝,點一根菸抽,坐在床邊回想剛剛那綠光充滿的夢,我在想如果女人醒來我要如何跟她描述,我那些和小學三年級孩子無差的夢境:我赤腳走在無人的校園,無人的遊樂場,無人的山坡草原,像梵谷的麥田群鴉,那些孤寂的白色獨角獸,有一隻臀部上叮著一隻水蛭,小溝圳裡的浮萍和後來像玻璃將夢切割的冰冷的流水。我記得我可以在那夢的曠野ㄔ亍行走非常遠非常久。

 

那時我不知道有一天我會失去這些夢。

 

 

 

 

台長: Cla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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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
唉 人生
2011-08-05 22:1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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