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芬的奇幻旅程》(Bunny and the bull)雖然影片表面上呈現的是與成天神智不清醒的「肉食男」邦尼,一趟意外歐洲冒險的標準公路電影,然而實際上卻是草食男主角史蒂芬穿越回憶跟現實,重新檢視自我心靈的療癒旅程。
草食男─這個其實已經在社會當中默默存在了許久的族群,最近兩年來才被具體的定義歸類和分析探討,繼宅男跟魚干女之後,成為受到人們熱烈討論的最新族類。基本上他們比御宅族更懂得生活的細節跟品味,所有注意力全都投入在自我身上,因此也更知道如何照顧自己,由於對於週遭事物沒有過多的興趣,大多數草食男甚至還具有對於親密關係的恐懼;因此以此為題材的電影,也越來越多。才剛剛在台北電影節播映過的熱門片《歡迎光臨宅男王國》就是一例。對於草食系宅男封閉的穴居生活,甚至有更為大膽以及露骨的呈現和剖析,這類題材的熱門程度,從其完全超乎預期的狀況可見一班。
正因為草食男這個名詞的被精細歸類,所以這類以草食性為指標性格作為主角的電影,在人物設定以及角色的安排上,多半具有大致相同的輪廓。例如去年與本片在金馬影展一同登上觀眾票選熱門榜、來自丹麥的參展作品《原味人生》(Original),片中的三位主角的設定,就和本片頗為類似,只是在呈現方式和劇情發展上,還是有著些許程度的差異,這類電影的出現和受歡迎,不只是一種社會現象的被重新檢視,大多時候也來自於現代人對於冷漠人心的寂寞投射,對於親密關係的渴望,而實際上卻又不盡如人意的受挫有關。有趣的是,我們也往往在這些被極端邊緣化的角色性格當中,看到那個也常常不被人了解的自己。
《史蒂芬的奇幻旅程》片中的主要故事,其實都發生在史蒂芬自己所建構出來的回憶之中。電影一開始,我們可以從他封閉的穴居生活窺知一二,例如他收集打包、各式各樣生活當中細微的存檔小物,還有規律到有如機械一般僵化的日常生活,直到某天意外被老鼠吃光了他固定儲存的日常糧食─冷凍綜合蔬菜,他被迫要打破這僵化的作息,但卻因為某種緣故,走不出自己獨居的公寓。於是因為他打電話到「蟹堡船長」訂購外賣食物的「勇敢行為」,一趟遊走於現實和虛幻的回憶之旅,就在他的小小繭居公寓當中,像塵封已久的書頁那樣,被重新再度打開,而我們也得以經由史蒂芬游移在回憶跟現實之中的交錯描述中,得知史蒂芬之所以封閉自我、過著行屍走肉般生活的真正原因。
《史蒂芬的奇幻旅程》是英國新銳導演保羅‧金(Paul King) 的首度劇情長片處女作,延續他為英國BBC電視台所執導的人氣影集《魔幻之旅》(The Mighty Boosh) 作為基礎,和每每放上Youtube上的影片每則都超過百萬人次的驚人點閱率為號召。影片風格的基調,在《史蒂芬的奇幻旅程》中,保羅‧金除了加入了和《魔幻之旅》類似,卻具有異曲同工之妙的元素:極端的角色人物性格、奇特詭異的服飾裝扮以及媲美手工繪本質感的場景設計跟道具製作,創作出屬於草食男異想世界的奇幻氛圍,這樣出色又具有獨特風格的設計,也常常讓他和《戀愛夢遊中》導演米歇爾、龔特利(Michel Gondry)拿來作比較,然而保羅‧金的作品又更具有英國獨立製片的叛逆精神以及高度的黑色幽默,說他是米歇爾、龔特利的接班人,還不如說他是一個同樣具有童心、極為敏感又心思細膩的創作者,而這一點也在他首部劇情長片當中,被充分發揮到淋漓盡致,甚至令人感到驚艷,而他也以獨特的手工影像風格在同樣題材跟元素大量被納入作品的眾多同類電影當中脫穎而出,成為最受到矚目的英國新一代導演。
在這當中非常值得一提的是:在《史蒂芬的奇幻旅程》中,全片所有的影像跟美術設計,幾乎都是以最古典和幾近於手工作業的方式所完成的,史蒂芬回憶中的奇幻世界,美術設計幾乎都用投影或是利用影像視差所造成的錯覺,來和手工製作的道具跟場景來作搭配,創造出最令人驚歎的效果,幾乎完全沒用到高科技的電腦動畫等技術,而全部以手繪和停格拍攝的動畫取代、加上號召藝術學院學生和義工所合力完成的模型,所建構而成的綺麗場景,這種具有實驗精神的玩心,正好符合電影中史蒂芬回憶他和肉食男好友邦尼在因為莫名其妙賭贏一筆錢所開啟的歐洲之旅,還有在旅途當中所結識的怪怪女露易莎,三人矛盾又糾結的三角關係,以及在影片結尾對比他在經歷了這趟實則名為「回憶」的奇幻旅程之後,跨出勇敢的第一步的真實世界,這樣具有層次的對照,正好解決了預算不足等技術上的困難,而將影片拉至另一個屬於視覺藝術的絕妙境界,導演這個影片風格的色彩調配師功不可沒,可見創作者對作品本身的熱情以及獨到的品味,對於影片的成敗與否,絕對具有它關鍵性重要影響的存在。
除了真實世界和虛幻場景交錯拼貼出史蒂芬的回憶之旅,導演也用了許多類似舞台劇的實境技巧,如翻轉鏡頭和場景的搭設等等,使得很多一鏡到底的戲充滿了奇妙又詭異的觀賞趣味,片中最關鍵的一場戲─邦尼鬥牛的戲碼,更是採用了真實牛隻以及用金屬零件所製作出的道具牛拍攝的停格動畫交錯剪接而成,這也是英文片名─Bunny and the bull的由來,而虛實交錯的影像同時也對比著兩位男性主角個性的迥異─草食和肉食的差異性,而片中唯一的女性露易莎的出現,也讓兩種不同性格的人物行為和反應,形成有趣的對照,也因此讓兩人的友情出現奇怪的變化,這讓原本公路電影可能讓觀眾感到沉悶的調性,因為愛情喜劇元素的調和,而不再讓人有感到枯燥乏味的可能性。
於是,史蒂芬在經由意外落入回憶之中所經歷的旅程,檢視到人性多重的可能,對比著好友的失去,愛情的落空,他所體會到的,是自己必須先自發性的有所改變,跨出那可能永遠跨不出去的第一步,人生才可能因此有了轉機,導演用瑰麗的色彩,繪本般質感的影像風格來包裝這個其實很殘酷的現實故事,除了藉由男主角封閉的心靈來窺探無常冷酷的世界,也藉由這個虛實交錯的心靈拼貼,構築出片尾令人感到無比希望的─充滿任何可能性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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