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不回去了,我要去歐洲。』儘管有所不捨,可是為了以後能夠帶她開
開心心地周遊列國,我可以犧牲目前的幸福,只想給她最好的。
『又不回來呀?你已經一年沒回台灣了。』她控訴。
『別這樣,我在歐洲仍會替妳寄回明信片,還有.....』
『等等,』她打斷我的話,微慍道:『大哥哥,我並不貪求你的明信片或
其它禮物,這一年來我收到你太多太多東西,我只是想你回來,為你舉辦 PARTY
,那是我目前僅能做的,我也想有所回饋呀!』
『好好好,妳先別生氣。』最怕她發怒,我趕忙和言悅色地說:『只要妳有
這個心,我便心滿意足,談什麼回饋不回饋?』
『是嗎?你是無法瞭解我心中的愧疚......』她落寞的聲調使我心胸為之一
緊。
『別......別想太多,妳不是要替我辨一場 PARTY ?選日不如撞日,電話裡也
是可以開 PARTY 的,咱們就現在開,好不好?』我開始口不擇言。
『大哥哥,你耍我呀?』
『不,是真的,我們可以創造首例呀!而且這樣才特殊,用來慶祝我即將成
為博士不是更好,妳認為呢?』我知道她口氣雖不熱烈,但似貓濃厚的好奇心已
被挑起,所以趁勝追擊,天花亂墜地胡謅一番,說到後來連我幾乎相信置身於一
場舞會,擁著她翩翩起舞,亮麗炫目的水晶燈和五光十色的宴會廳..
『天,大哥哥,你太厲害了吧!』她笑,清脆的鈴兒響了。
『現在才知道,這就是所謂的”電話 PARTY ”,我們首創。』
『嗯,那改天換我當主講喲!』她興致勃勃地要求,像名孩童。
我答應,可惜沒等到那天,一切夢想及準備幻滅了。
過一年,她大二下,我則博一將升博二,算算也二年沒回台灣,心中總有些
怗記。於是一天,我撥了電話給她,只聽得她又驚又喜地呼喚一聲「大哥哥」,
我心裡原來對她疏於聯絡的怨懟,立即煙消雲散;然而,她接下來以嬌羞姿態說
出的消息,卻將我打入比阿鼻地獄更深的地獄!
她有男朋友了,是社團的學長。
乍聞之下,我腦中一片空白,晴天霹靂的打擊,更叫我失了精神,混沌不清,
像個稻草人,有殼無魂......
這怎麼可能?在我痴痴等她二年後,卻讓其它男人捷足先登,憑什麼?我忘
了是如何掛上那通要命的電話,也忘了是如何度過接下來的日子,總之一切混
噩。待我清醒已經過了一個月,周圍的朋友事後說:那一個月中,我像尊沒有魂
魄的傀儡,空盪的軀殼常在夜半時分,驅車至密西根湖畔閒逛,直到凌晨破曉才
拖著疲憊的身體回來,繼續做實驗。就這樣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只工作,如果再
下去,他們打算拉我去看醫生。
其實我可能持續昏迷下去的。一天,我到處找不到幸運書籤,問了一旁的室
友,他說有一晚看我精神亢奮,怕我發生什麼意外,硬是跟著我到密西根湖,本
以為我安安靜靜的會沒事,怎知我突地一陣長嘯,緊接著狂怒揍打自己,甚至連
橄欖球員的他都攬不住我的瘋巔,正不知所措時,卻見我狠狠擲出一張紙,那書
籤即隨風飄落至湖面,一點一滴沉沒,我才開始冷靜下來。
我一聽,飛快地奔出宿舍,駕上車直驅密西根湖,室友被我的行為嚇了一跳,
連忙會和其它同學追過來。
到了湖畔,我不顧冷冽的湖水,逕自急步走進湖裡,雪衣吸水變重讓我脫了
扔在一旁,不要命地一心想尋覓那書籤,可是那是不可能的!追來的同學看到我
自殺式的行動後趕緊跟著下水,欲拉我上岸,但我竭力抵抗,雙手揮舞濺起不少
水花,就是拚命要找回我視同性命的書籤,沒了它,我和她之間的回憶也會煙飛
灰滅......
其餘在岸上的人見了這情形,紛紛加入拉我的行列,而我終於不敵眾力,在
一陣拉扯後哭喊地給拖上岸,淚和湖水佈滿我蒼白的臉孔,初春的雪花亦零零飄
落,融化在我身上,哀淒已不足以形容我內心的痛苦。
乾嘔後,我陷入昏迷被送往市立醫院。
住院期間,和心理醫生談了許多次,在洛城的妹妹接獲消息也特地趕來,知
道原因後將我大罵一頓,罵到最後哭倒在我身上,我只是笑著安慰她說:沒事!
並要求她別通知台灣的家人,以免他們擔心,然而最終目的還是避免「她」知道
我這般懦弱的行為。
經過一個月的調養,我身心逐漸康復,儘管被掏空的身軀好像重新輸入新的
靈魂,空的地方永遠也補不完整,但比較初時情況算進步得快,醫生也就讓我自
行療養,只需固定回去復診。我自己同樣明白:心病得需心藥醫,解鈴尚需繫人,
我的心藥和繫鈴人卻不知我為她而苦,想完全恢復的機會渺茫,倒不如努力使生
活充實快樂,所以我轉移注意力在書本和實驗上,其間也經人介紹不少條件很好
的女孩,可是心湖已為傷痛平,如可再引起漣漪盪漾?
博二那年,我的成績突飛猛進,指導教授甚至想留我下來當助手,不過我早
和老爸約好回嘉農教書,所以拒絕了。但只這原因嗎?不,我心底有個聲音喊道:
我想回去「她」生長的土地......
長時間沒聯絡,還以為她就此遺忘了我的存在,誰曉得在趕交論文稿的前一
晚,她打電話來了。經過一年時間,我心悸猶存,聽到她的聲音,胸口還是會隱
隱作痛,卻又捨不得掛上電話,彷彿一名溺水的人,連稻草梗都不忍放開,心裡
是既害怕又歡喜。
『大哥哥,好久不見。』她親暱叫聲,軟化我極力建築的堅強。
『是呀,妳怎會突然想到打電話來?我還以為妳有了男友後就忘了我。』故
作輕鬆,這句話我說得好辛苦,有誰能明白我心裡的傷?
『我......我......我......』她在那頭突然啜泣;瓦解了,我的堅強。
我慌張地勸道:『怎麼了?別,別哭!誰欺負妳,跟大哥哥說,我去找他算
帳,好不好?不要哭,不要哭,乖.』
『嗚....嗚....大哥哥,我,我...我失戀了。』她傷心地哽咽。
可以想見此時她哭得多難過,因為在我面前她雖然千變萬化,卻有個特徵-
獨立,從不示弱的她竟會撥越洋電話向我哭訴,這次感情受挫鐵定讓她信心受損
,一切歸零。
『怎麼會呢?好....妳先別哭,把事情本末告訴我,不哭不哭。』聽到她的
泣聲,憶起一年前,我痛苦欲絕,暗無天日的毀滅,至今那道傷痕仍留在心中一
角落,輕輕一觸便會化成寸寸龜裂,進而破碎......
不,我不能讓她承受那種苦。
『我......我好難過喲~』她哭訴。
『別難過,慢慢把事情告訴大哥哥,好不好?』我安撫著。
她以泣聲敘述。原來他們之間闖進第三者,是那男的直屬學妹;男的本來十
分照顧疼愛那學妹,可是她和男的在一起後,學妹認為她是第三者,於是利用輿
論及直屬學妹的身份搶回學長,而男的也一言不發地任由學妹糾纏,還罵她無理
取鬧,於是事情便發展成這地步....很複雜的事件,加上她斷斷續續的述說,只
能大約瞭解甚中情況。
『大哥哥......我該怎麼辨?』她啞著嗓音,無助地詢問我。
我哪能知道怎麼辨?自己失戀時都六神無主,搞得亂七八糟了,又如何教導
她呢?此時我心亂如麻,一方面高興她回到身邊,另方面又為她的淚水感到十分
不捨,多企望能擁她入懷,溫柔地安慰。
我一直安慰著她,竭力博她一笑,忘了那天是論文繳交的最後期限,也來不
及校正其中錯誤。結果花了近五小時的時間,她哭累了,疲憊得說不出話,我在
這端得不到回應,連「喂」幾聲後只得斷線重撥,但接不通,大概她撐不住,連
話筒沒掛上便睡了;我失落地放棄,心湖是一陣一陣不停的漣漪,不知該喜該憂
......
總之,斷了一年的風箏又飛回來了。
因為論文遲交,我的博士學位沒拿到手,只得再留一年,而指導教授是最高
興的人。博二下的暑假,我特地回台灣與她見一面,畢竟信件中的照片是不夠真
實的;或許沒了書籤後,我們之間不會有結果,但隔了三年的時間,我渴望看到
她,渴望得心痛。
電話中約了時間,我和她在玫瑰園相會。
我又選擇早到半小時,這一次不是狐狸而是小王子,乞求歸返小星球的故
鄉,好好呵護他的玫瑰,我彷彿更可以體會「修伯里」描寫的心境。
『大哥哥。』一名長髮及肩,穿著碎花長裙,模樣十分可人的女孩走到我面
前,對著我露出甜甜的一笑。
『哇,妳變漂亮了,害我都認不出來了。』嚇!士隔三日,刮目相看,她已
成為一位亭亭玉立的小淑女;反觀我,歲月雖沒在我身體刻劃下記號,心理卻傷
痕纍纍。
『有嗎?』紅雲竄升她雙頰,似乎不太習慣男人的讚美。
我開始後悔白花三年的寒暑,做著不可能的夢,而沒能陪她走過蝴蝶蛻變的
過程。『當然有,妳不相信我?』
『呵~你說呢?』她笑。
習慣她把問題丟回來的方式,我道:『我不曉得。』
『啍,你難道不知:阿諛諂媚,非奸即盜。』她刮刮臉腮,輕嗔。
『哇~妳的嘴皮子還是那般犀利。』
『同樣話送還給你。』
時間過去近四年,我依然是她的手下敗將。
侍者領我們坐在可以俯看街道的窗台邊,一處小小的角落給予極大的隱私;
點了茶,我們又繼續聊起來。
『大哥哥,你好似變瘦了。』她關心地問道。
『有嗎?』我摸摸下巴,的確,原本圓厚的頷部變得削尖。
『有,外國吃不好嗎?』她伸手輕撫我的臉,道:『瞧,都沒肉了!』
『嗯。』我以笑遮掩內心的緊張,她的碰觸使我打顫,然而亦十分享受她的
關心。『妳呢?一切還好吧?』
她收回手,啜飲一口茶。『還好,生活仍過得去。』
瞧見她眼眶微潤,我曉得初戀總是最難忘的。『心裡還沒復原,是不?』
微微點頭,她螓首不語。
我拍拍她的手以示鼓勵,畢竟愛情的傷口很難痊癒。『不要緊,妳尚年輕,
往後機會多得是。』
『不知道,愛情我不想再碰了,太苦太澀,難以下嚥。』她抬起紅眼,噙
淚水,晶瑩發亮。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
『是呀。』拂去掉下的淚珠,她苦笑。
『別想太絕,終是有人真心愛妳且等待著妳。』是為自己未來鋪路嗎?我突
然領悟:從頭到尾,她全然不知我關心她,愛護她,只因心裡熱戀她。
『誰?該不會還沒出生或上天堂去了?』
我被她逗笑,搖搖頭。『悲觀不像妳的風格。』
『難道樂觀就是就是?』
『小姐,妳明知我口才不如妳。』
『呵~大哥哥不用謙虛,我不過比你厲害那麼一點罷了。』她眨眨眼,笑顏
如日破曉;『而且我再厲害也沒你將博士讀成三年來得強呀!』她居然敢揶揄我。
『喂,我是被妳害的耶!』
『哇~我人在台灣怎麼害你,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妳....』心中盤算,該不該說出真象,最後決定絕口不提,不想讓她心懷
愧疚。『好好好,我變成名副其實的老留學生,行了吧?』
『呵~』她的笑聲歷年不變,依舊清脆如晨鐘。『是你自個兒承認,不是
強迫的喲!』
『唉~還說「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呢!我看妳愈活愈像隻狐狸。』
『哇,你可真會記恨!你才是老狐狸,我是可愛的小狐狸啦!』她張張五爪,
做狐狸狀,又道:『所謂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睡死沙灘上,你不求進步叫後生
小輩追過,怨不得人尤不得天。』
『嘿,妳不該讀外文,台灣法律界少了妳真是一大損失,伶牙俐齒,目中
人。』我不禁苦笑,認識至今沒一次不敗在她手上。
『惱羞成怒啦?』她試探性地問。
『沒有,妳見過我生氣嗎?』
她飛快搖頭,笑道:『你最好了,不曾對我怒顏相向。』
『是呀,所以才叫妳吃得牢牢的。』
『呵~』
我們聊了許多,其間我談及對未來的計畫,將心裡欲使她幸福的生活藍圖一
併說出,只要她有那麼一點附和的反應,我便感到開心不已,或許我的夢過於綺
麗。可是,一顆想呵護她一生的真心卻是堅定不竭。我怕,如果一天夢醒,又該
如何自處?她真遲鈍,沒發覺我炙熱的雙瞳注視她一舉一動嗎?
原來,我對她尚未死心......
博三暑假,我在台灣待了一個月,陪她也整整一個月,之後又飛回芝加哥,
再到加拿大參加會議。儘管才一個月的相處時間,我發覺我更加喜歡她了,所以
開始緊迫盯人, E-MAIL 每天傳,信固定寄,電話打得也比以前勸,可惜她還
不明白我的心意,仍是「大哥哥,大哥哥」地叫。
在我三十二歲生日的前一週,收到她寄來的禮物:一條手織圍巾。深綠.
藍和淺藍相間,正是我喜歡的顏色,不得不感動她的貼心;另外,有一張她親自
製成的卡,以我為藍本畫出的卡通人物,相當可愛,令身為本尊的我不禁莞爾一
笑。結果,那一整天下我的心情十分高漲,圍巾更是天天穿戴,吸取她一針一線
傳來的溫暖。
十二月二十四日生日當天,我終於忍不住撥了電話給她,由於沒有一點心理
準備,只得期期艾艾地先要求她為我唱首歌,她唱了: SOMEWHERE OUT THERE
,相當符合我們目前的情景。
等她唱畢,我沉默了幾分鐘,才開口暗示:『妳知道嗎?我一直希望能交到
一名小我很多歲的女朋友。』
『為什麼?那會有代溝耶!』她問。
『因為我希望可以在婚後多享受兩人世界呀!』
『哦,難怪人家說:女生愈幼齒愈值錢。』她反諷,不知是不是故意轉移話
題,這鬼靈精~
『不是那原因,如果娶和我同輩的人,婚後便得考慮生孩子的問題,這麼一
來,我如何疼愛我的老婆?而她又如何全心全意接受我的寵溺?』我真的想好好
寵愛,使她無憂無慮地和我過一生,浪漫一輩子。
『哇,大哥哥,當你老婆還真是幸福,現代新好男人喲!但這麼一來,
她只是你的洋娃娃而已,你想過嗎?』她就是愛潑我冷水。
『想過,但我只不過是想讓她無後顧之憂,朝自己的理想去做,這樣她能
算是洋娃娃嗎?』
『不,或許不算,可是我覺得你付出太多,她卻無力承受,該怎麼辦?』她
又憶起那次傷害,付出卻沒回報的戀情。
『不怎麼辨,只要她愛我。』
電話那頭,她沉默我亦不語。
『大哥哥,』她打破僵局,『你好痴好傻,我無法說什麼,但祝你幸福,真
的!』
『是嗎?妳從未想過成為我的新娘嗎?』我近似呢喃地道。
『什麼?我聽不清楚。』
『沒事。』我打個哈哈,『今天我生日,唱生日快樂歌給我,好不好?』
『當然好!』她清了清喉嚨,唱道:『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
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HAPPY BIRTHDAY,HAPPY BIRTHDAY TO YOU!
恭祝你福壽與天齊,慶賀你生辰快樂,年年都有今日,歲歲都有今朝,恭禧你
,恭禧你......』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