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8：音色的枷鎖》
自從他們離開紅京後，艾菲爾就變的更加沉默。
不管是在旅館甚至是路上，和他們講話時他雖然仍掛著微笑，但在時間的空隙上他似乎以及快的速度陷進了他的沉默世界。
他總是以微笑回應一切，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在這一個禮拜也好了許多，他們停在紅京旁的薩拉城，一方面傑克到處打聽消息，另一方面也等待著艾菲爾的傷口痊癒。
或許他是天生擁有靈氣，因此血王母造成傷口很快的就恢復了不少，然而他心裡…或許也隱藏著透明的傷口。
午後，他坐在窗邊，靜靜的又陷入了沉默。
溫暖的陽光並沒有在他身上徘徊，徐徐的微風只是同樣安靜的將淡藍色的窗簾吹起，在漂起落下的同時似乎也染了他一身的憂鬱。
艾菲爾的褐色長髮並沒有綁起來，他安靜的坐在木椅上，竟有幾分遲暮老人般的死寂。
他的腿上擱著一把銅錢劍，然而他的視線卻不是落在這突兀的存在上，而是在那矩形的窗上；而艾菲爾似乎也完全沒發現，後面有雙褐色的眼睛正擔心的望著他。
輕輕的，她從門邊走了過去，接著伸出白皙的雙手，纖細的十指從後方蒙住了艾菲爾沒有焦距的雙眼。
「猜猜我是誰！」
『疑……月紗？』艾菲爾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接著他將白皙溫暖的小手拉下，回頭看著滿臉笑容的月紗。
月紗笑嘻嘻的吐著舌頭，接著她將雙手擺回腰後，走到了艾菲爾身旁。
「看起來心事很多喔！」月紗說，眼角不自覺的瞥到了艾菲爾的腿上，艾菲爾早在她蒙住他眼睛時便以極快的速度將銅錢劍收回衣袖裡。
「有、有嗎？」艾菲爾一驚，連忙否認道，「啊……吃飯時間到了？」
月紗沉默，接著她表情一冷，緩緩道：『你忘了我們剛才才吃過。』
艾菲爾又是一驚，接著傻傻的笑了笑，「啊……抱歉我忘了。」
「疑……月紗？」
艾菲爾停下搔頭的動作，他怔怔地看著身旁的沉默的月紗，卻發現她的臉上多了兩行淚水。
「月紗………」
月紗伸出手用力的在臉上亂抹一通，她大力的吸了吸鼻子，鞋跟一轉快速的往門邊衝去。
『對不起。』
就在她即將登門而出時，這又輕卻又無比沉重的句子竄進她的耳裡，叫她不自覺的停下腳步。
扶著門樞，她將眼淚抹去。
「艾菲爾是大笨蛋……」
「就因為我們只是認識不久的人，所以才不願意和我們說嗎……？」
「我和傑克雖然不知道你的過去，可是我們都是真心跟著你啊……你這樣一個人什麼都不說……我們……我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月紗激動的說，說到後面眼淚就像斷線的珍珠不斷落下，她就像個孩子般嚎啕大哭。
艾菲爾征征的看著門邊哭泣的她，斂下眼睫他苦澀的輕嘆，然後掛上他熟悉的微笑道：「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我真的沒什麼，而我的過去也和一般人一樣普通……」艾菲爾淡淡的說。
「妳想知道？」
月紗一愣，接著訥訥的點頭，「可以嗎？」
「當然可以，我的故事真的普通，你看我像是那種歷經百戰的超級大英雄嗎？」艾菲爾苦笑。
「嗯！」月紗擦乾眼淚，對她燦爛的笑，接著她邁開腳步奔到艾菲爾身邊坐著。
她就像個等待聽故事的天真孩子，艾菲爾微笑，笑的和煦，然而他漆黑的眼裡卻蒙上了一層悲傷的白紗。
門外，有著一頭焰髮的頹長男子將鐮刀背在背上，他的腳步才踏門旁就停了下來，無奈的笑了笑，他退了幾步無聲的靠在牆邊，不願去打擾這寧靜的世界。
他的思緒，早已穿越這承載陽光的祕窗，而是跨越了無數的鮮豔色彩回到最原始的黑白。
□ □ □
靈山，山腳下。
入秋的第一個夜。
一個群魔動盪，沒有平衡的世界。
各種妖怪在這中土世界不斷肆虐，北邊是一片只有連綿不絕的山世界，這個時候的世界分為東西兩半，一條又筆直又長的恆水將東西分成兩半，而這兩邊的世界迥然不同。
東邊和西邊的世界差異極大，然而在這世紀末各種想像不到的妖魔鬼怪神祇靈幻深深的值入了人們的心中，零散的火妖群、巨族、矮怪等等開始侵略人類的村落。
他們凶暴不堪，人們起軍反抗，因此在這段時間內發生了不少流血事件，然而在這黑暗的時刻卻造就了無數個英雄；而其中人界的三大先知便是領導人民的英雄之一。
在流血的村落裡，四歲的男孩衣衫襤褸的從麥草堆中爬出，他大口大口吸進漂著血腥的空氣，接著站起身奔向自己的家中。
一路上成堆的噁心屍體讓他嚇壞了，每戶每家就像黃蜂過境般，稻色的牆被刷上可怕的紅，一具具腐蝕的屍體在籬笆上、圍牆邊，慘不忍睹的睜著空大的眼白，這模樣只有兩個字勉強可以形容。
慘死。
四歲的他只記得，模模糊糊的在睡夢中，母親抱著他瘋狂的衝進收割的麥田，在他耳邊急促的說了幾句模糊的話語後接著將他塞進了麥草堆裡，當時的他只記得母親唯一稱的上清晰的話。
“別出來。”
拖著腳步，他傻傻的走進了家門，看著倒在圍牆旁的母親，她染了一身的鮮豔，比玫瑰更鮮紅的顏色，深深的刻進了他比夜還漆黑的小小眼眸。
他沒有說話，只是安靜的站在她身旁低頭看著，然而這幕幕慘象對一個四歲的孩子來說還是過於沉重，滴滴眼淚還是無聲的滑下，唯一慶幸的是他並沒有像一般孩子般嚎啕大哭。
眼淚滴到楓紅的地。
滴答。
一雙粗掌突然出現在眼前，男孩抬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肅穆的臉龐。
他的手上握著一根木棍，那握著木棍的手滿是厚繭，他有著一頭如水草般綠色的頭髮，豪邁的在腦後束成低馬尾，然而他卻像是經歷一場大戰般全身浴血。
『想活，就拿著這個起來戰鬥。』他說。
他對他的第一句話是多麼的沉重無比？
是的，對一個四歲的孩子來說是太沉重。
「………」男孩沒有說話，抿嘴接過木棍，上頭的黑色血液成半凝固狀。
這是艾菲爾和師父的第一次見面，在一個悲哀的夜裡，一個很慘很慘的掠奪後。
從此以後，他便跟著他，跟在他身邊。
男子微笑。
男孩擦淚。
他們並肩走出這個死寂的小農村。
在月夜下。
□ □ □
靈山，蒼翠的樹林裡瀰漫著薄薄的白霧。
薄霧的那頭有著一個略高的小土丘，土丘上矗立著簡陋的茅屋，那只能勉強說是屋頂的乾草堆上停著幾隻啁啾的鳥兒。
「一般來講，人如果是含冤而死的，就是死不瞑目啦！靈魂是無法得到慰籍
的，所以我們的工作就是要讓他們以土為身，以血為食，只要你不斷的修渡，他們就能從地獄裡解放，這樣你明白嗎？」
綠髮師父站在樹幹上對著底下的艾菲爾說，師父的肩上停著一隻麻雀，他啾啾叫了幾聲後便振翅離去。
五歲的艾菲爾似懂非懂的聽著，他懵懵懂懂的點頭。
師父笑笑的雙腳一蹬，從樹幹上躍下。
「好吧，既然懂了就照我剛剛的動作試試。」師父將手上的銅鈴丟給了他，接著就一屁股坐在地上。
艾菲爾低頭看了看手上的銅鈴，然後帶著忐忑不安的心他走到了躺在樹下殭屍前，閉起眼睛試著集中精神。
『起！』他喝道，將食指中指併攏往上一抬。
躺在地上的土色殭屍毫無動靜。
艾菲爾不死心，咬緊牙又重複了一次。
殭屍仍是一動也不動，死閉著眼。
『起！』
『起！』
『起！』
接二連三，稚嫩的童聲沒有停，然而他的額上卻多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汗珠滾落滴在地上化作無數個小水珠。
「傻瓜，你不可以帶著這麼驕傲的樣子命令死者。」師父站起身。
「你要用尊敬的態度去和死者作最原始的溝通。」
師父一笑，接著雙木一凜沉聲對著殭屍喝道：『起。』
唰的一聲，殭屍閉緊雙目雙手貼在腿側，他就像頭頂上有線般猛然的竄起，接著安靜的佇立在原地。
艾菲爾吞了口口水，看著師父帶著勝利的笑容，師父的眼睛真的會笑。
「你試試？」師父。
「嗯。」
師父轉了手勢，殭屍回到了地上。
艾菲爾定下心，他努力的用最原始的眼光透過土塊看到所在殭屍體內的悲苦靈魂。
『起！』
師父一愣，撇下期待的嘴角。
夜半，可以隱約聽見稚嫩的童聲不斷低喊著，起起伏伏，如潮水般這邊退去了一下子又湧了上來。
晚上的霧氣重的讓人感到寒冷，在淡藍色的霧氣中他獨自對著樹下沒有感情的殭屍土塊低喊著。
他不顧額上豆大汗水，也不顧滿身的疲憊，累了就坐著休息，一會兒又從地上爬起。
如此反覆，一夜。
樹後，綠髮的師父靠在樹旁，他靜靜的在一角窺伺著艾菲爾。
嘴角，忍不住悄悄揚起。
□ □ □
曾經，艾菲爾不經意的問起了師父的髮色。
只因為「綠色」這種鮮豔的顏色在一般路上是不常見的，而師父的髮色綠的不像樣，要是不仔細看，躲在樹叢的他還真的不好發現。
那天，在他修練後的休息時間。
十歳的艾菲爾已經可以輕鬆掌控如何操縱生殭屍，而目前的他正努力的修練著召奐的速度和各種閃躲、攻擊的體技。
艾菲爾身上佈著密密麻麻的汗水，汗水沿著不管怎麼曬仍蒼白的臉上不斷滴下。
他右手抓著師父從山腳下買的草莓冰棒，左手則是不斷抹掉滴下的汗珠，漆黑的眼仍顯稚氣。
「吶，師父你的頭髮為什麼是綠色的呀？」他問，問的輕鬆一派。
師父挑挑眉，他感到詫異的是艾菲爾竟然過了整整六年才問他這個問題，撇撇嘴，師父嘴裡含著草莓冰棒含糊道：「我染的。」
「染的？！真的嗎！？可是你的頭髮一直都是綠色的呀！我從來沒看過你染！」艾菲爾驚訝的說。
「唔………你真的想知道？」師父咕噥了聲，認真的看著他道。
「嗯。」艾菲爾回應，同樣認真的回應。
「話說我在年輕時一個人闖進了酒老山妖的巢穴，和酒老山妖拼了三天三夜的酒還打了整整兩個月的架，在千鈞一髮之際我靠著一身虎膽召喚了千年海帶精，一個不小心酒老山妖雙劍一刺貫穿了千年海帶精，我來不及躲過就這麼被噴了滿頭滿頭的海帶精血，所以頭髮就變成綠色啦！」
「師父……你又再胡說了。」艾菲爾沒好氣的看著前面跳躍的麻雀。
只見師父一愣，接著他嘴裡咬著冰棒的木籤，接著他呵呵一笑，沒有說話。
艾菲爾用眼角看著師父，印象中……師父的這個笑很模糊。
嘴裡的冰混和著濃濃草莓香，師父的眼睛…首次出現了苦澀的笑，他沒有說話，但這又甜又澀的感覺卻在嘴裡悄悄的蔓延開來。
「艾菲爾啊……」
「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情還是不要知道的太多，這樣也會活的比較快樂。」
師父輕聲說，陽光背對著他。
艾菲爾怔怔的看著師父，在他還來不及開口時，師父已經站起身將嘴裡的冰棒籤一吐，只見冰棒籤深深的插進一旁黛青的土壤裡，再也不動了。
師父伸了個大懶腰，在溫暖的空氣中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呵欠裡有著酒和草莓混和的醺味。
接著他站直了身，側身緩緩轉過頭，表情卻嚴肅無比。
「來吧，艾菲爾。」
「對我出招吧。」
艾菲爾坐在枯樹上，他嘴裡仍含著冰，漆黑的雙眸睜大。
在師父凌厲的目光下，他認真的站起身，學著師父將嘴裡的薄木棒一吐，然而他頂多只是在地上打出一個小凹洞。
他同樣活動著筋骨，接著雙腳交互跳躍，伸出右掌正對著師父的胸口。
「嗯！」
在師父的笑臉下，他認真的說，接著像箭般衝了出去。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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