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書院的課，老師講了一個很深刻的例子，立刻想到身處遠方的外婆，不覺在書院裏就低泣起來。
「老年人越老，越是離不開人。」一位老師的學生，成績異常優異，老師蠻看重他的。最近他去拜訪老師的時候，他說道他的父親將要到屏東榮民之家去養老，親母則要回山東娘家去。自己在家裏侍奉岳父母。
老師一直問「為甚麼？」，越問他越覺理屈，最後回答不出來，自始也就沒再登老師門了。
既然能孝敬岳父母，為甚麼卻容不下自己的親父母呢？不管他父母親年紀多大，可是老年人真的一步也不能離開人啊，「吃東西的時候特別嚴重，一定要有人服侍才行。」老師病榻其間，翻身也無辦法，完全沒法自主只能靠同學們的全天候照料，那種感受老師特別明白。
這個寒假回鄉，去看了外婆一趟。外婆有神經衰弱，對於事情特別敏感，總會往壞處想。因為姨媽每天要工作，沒辦法全心照顧她，於是僱傭一些我們叫「番薯妹」的女性，也就是家貧無以自給，出身在鄉下窮鄉僻壤（多為外省或少數民族）。嗯，一個月六七百塊人民幣的薪資（台幣價*4，不過最近人民幣一直上漲，約數吧），每三個月左右就會解僱了一個又一個。
這趟新年之行，剛好過年前又解僱了一名阿姨。原因是她倒熱水給外婆洗澡的時候，忘了滲些冷水進去，外婆差點就被剛燒好的熱水燙到，盛怒之下，外婆請她直接離開。
新年特別難請人，外婆也不想再請人來侍奉她，姨媽剛好新年店裏休假，可以留在家裏照顧外婆，也就暫時不管請人的事。
舅父已經退休了，家很大，說要接外婆去住。外婆住了兩天，吵吵鬧鬧又要回姨媽家，既不想要打擾舅父家，也是因為姨媽家才是外婆跟已過世的外公住了幾十年的地方。
剛好年初三，赤口，按照慣例姨媽都要一家三口騎機車去廣州某家大廟裏求籤酬神，因為那家廟太有名了，姨媽一家起碼要五點到那邊拿籌，以免向隅，於是凌晨十二點就出發了，早去早排隊。
姨媽把東西都弄好，麵條先煮好，把一罐八寶粥的拉手都豎起來，跟外婆先叮萬囑說她要去酬神，外婆肚子餓就開瓦斯爐熱一熱麵條，把八寶粥的蓋子拉上來就可以吃了。
我們下午快五點到達姨媽家門。一直按鈴，沒人回應。我跟弟弟妹妹站在外面，想說外婆也許耳聾聽不到門鈴聲。
狗狗一直在吠，隔了幾分鐘，外婆緩緩地走出來，喊了一聲「誰啊？」「婆婆～瑩瑩啊～祝你身體健康，長命百歲，龍馬精神！」
婆婆看到我們面露歡顏。
先在門口處雙手合十，拜了一下公公的遺像。
扶著她一步一步走進客廳，婆婆徐徐坐在那張梳發上，一直跟我說，她不知道姨媽去了哪裏，她怎麼五點還沒回來，怎麼要出去那麼久都不跟外婆說一聲呢……
我們真是笨啊，忘了可以打姨媽的手機。於是就陪外婆一直聊一直聊，她期間不忘抱怨姨媽一家要出外都不跟她說一聲。
六點半，姨丈的摩托車徐徐地開進小園子，我們一聽到停車子的聲音，趕緊奔跑出去跟姨媽一家說些祝福話，多問了一句，他們到哪裏去呢？為何不跟婆婆說一聲呢？
姨媽很激動的走進來，對著婆婆很大聲地說起話來。沒辦法，外婆年老聽力退化，別人講話都要特別放大音量才能聽得到，聽起來姨媽的口氣又比較硬，有點像責罵的口氣。「我不是已經跟妳說了千千萬萬遍，我要去ＸＸ廟求神呢嗎？是妳自己忘了！……」然後跑到廚房去看，所有食物原封不動，乖乖地呆在原地。「妳沒有吃東西嗎？我把食物都煮好了，妳只要熱一熱就可以吃了，我說的話你全都忘記了嗎？」
外婆的老人癡呆症很嚴重，記憶力嚴重衰退，這種事情司空見慣了。就像剛吃飽飯的她，看到旁邊又有一碗白飯，她就會拿起來，因為她忘了她已經吃過了；給她一些錢，她一下子就會吵著說錢不見了，因為她忘了塞到哪裏去，然後會把房間所有可能出現的地方都要翻轉般……只是在旁邊的孫女，看著瘦骨嶙峋的她，眼眶濕了，心疼不已。
外婆的身體很脆弱，更脆弱的是她的心靈。曾經有親戚說過，其實外婆需要的不是一個又一個換來換去的傭人，而是她能信任的親人或朋友，真心相待地關心她，和她聊天，僅此而已。神經衰弱這種病就是這樣折磨人，當她的思考越是消極，她身上的痛楚，包括胃痛、腰酸背痛都會共同起來折磨她。
「老年人越老，越是離不開人。」「吃東西的時候特別嚴重，一定要有人服侍才行。」多麼深刻啊。自己不敢踏出家門半步，連日常走路都需人攙扶，老伴過去了，耳聾目花，又不識一丁，每天都在家裏靜待一天又一天的過去，這種心酸誰懂呢？
好想念外婆。未知妳現在仍安好麼？
文章定位：
人氣(38) | 回應(0)| 推薦 (
0)| 收藏 (
0)
全站分類:
不分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