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她長得真得好像……。」
在我所停留的記憶次元尚未回歸之際，講師已把我抽離這一組，配置到另一組去，不過她那酷似的臉容，已在我心中形成一種象徵。
「為什麼會想進會計師事務所？」
「你計劃要考會計師嗎？」
職前外訓的課程間，仍不乏會問這樣的問題，能夠把會計這種學問當成興趣的人其實並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是既然自己從大學就開始唸的學問，說什麼也有難言的親切感情，然而內心深處，我或許明白，還有另一層更深的理由存在，只是我故意在忽視它吧。
少年訝異地說：「妳四百六十幾分呀！那第一志願法律系沒問題囉。」
少女若所思地回答：「嗯，也許一般人認為那是理所當然的第一志願，但是我是真的對法學有興趣，才走這條路的。你呢？應該是學商的吧。」
「嗯，落點在名校的會計系，但還是比不上妳。」少年惋惜似地說著。
「以上關於處理函證的注意事項，各位同事應該都了解了吧。」講師氣力彌漫地把手上的紙張發下去，我們隨著她手上的紙張數量，臉色呈現出多樣色彩變化，一種自大學畢業後許久未聽到的語言出現：「這就是你們今天晚上的作業！」
資深的同事開始成為我們這群新進人員的依靠，連我的寢室也不能免俗地成為討論沙龍，室友將他們的組員全部找了進來，不過我記得三分鐘後，寢室已從會計學術的聖地失焦為閒聊的聯誼廳，討論最認真的也許只剩我和……。
「函證上的土地這筆這樣標示可以嗎？」
「啊，對喔，你真是一針見血，這要用土地建號。」
「妳有親戚姓李嗎？」
「沒有呀，為什麼這樣問？」
「你要偷懶也不要抱著落點單亂跑！」濃得嗆鼻的火藥味，一瞬間燒斷了少女想回話的語絲，劈手奪過手上的成績單後，她怒氣沖沖地走向外場，少年伴著她跟到外場，夾帶著賠笑的言語之外是無數次的『對不起』。過了好一陣子，她的臉色才稍見緩和，但餘怒顯然未被時間澆熄！
「我幹麻一直低聲下氣地向妳道歉？我又不是妳的什麼人，還為了這一疊成績單跟自己過不去？」看她持續繃緊的晚娘臉孔，少年的火氣和夏日的溫度相互映輝著，但仍用種莫名的情續壓了下來，心甘情願地哄她開心。
可以發誓這輩子從未對一個女孩子這樣低聲下氣，簡直不能相信竟能有這麼大的彈性！少年暗地裡咒罵著!
她的脾氣在時間中無形地淡去，少年心力交疲地說：「射手座的人很容易生氣嗎？」
她哼了一聲：「相反，射手座的人，氣很快就消的！」隨著繳交志願卡的日子逼近，做落點的人數急遽地減少，工作也輕鬆許多。
在一次外場的時刻，少女輕推著少年說：「你站得很久了，進去冷氣房休息一下，這裡我負責就行了。」那片刻，少年有著呆了半晌的空白。
「我心目中的女孩終於出現了。」李奧的聲音冷不防打斷我的思緒，平日跟他開玩笑的我沒好氣地說：「喔，是誰呀？」
順著他的手指望去，的確，一個身穿粉紅襯衫套裝的高挑女子映入眼廉，我皺起眉頭：「就是那個pink lady嗎？原來你的胃口是這種的呀。」
「你覺得怎麼樣，她應該是這群新進中最漂亮的。」
我是不想否認啦，可是我一向對美女沒有好感，而且，這種女孩背後的故事總是太多，正想挖苦他幾句，前往訓練中心的車子已經來了，人力資源部的同事開始招呼我們上車。
相聚的時光匆匆，一星期的工讀結束的那天，少女塞給了他一張小紙籤，少年呆了一下，打開小紙籤，上面寫著：
「很感謝你這麼『有良心』，雖然我的抱怨很多啦！對你也很兇，真是不好意思！很高興打工可以認識你，有機會再聯絡吧！」
末端還附上她畫的笑臉，在那時的少年，腦海一片空白，回憶起她曾輕推著他的那情景……。
溫柔的感覺至今仍在心頭，少年回到現實的次元，嘴角有那麼一絲的微笑，他不知他曾做了些什麼，但似乎可以感受到沒有過的暖流經過心肺。
「真是的，八點多才吃晚飯。」上了一整天的課，大夥疲累不堪，好不容易挨到晚餐時刻，已然八點多了，不過這時出外人的一個舉動引起我的好奇。
「布萊恩，你說的是那一個嗎？」出外人把脖子伸長地眺望著，原來我的另一名室友也看上某個女孩，這也讓我好奇了起來，畢竟，一天聽到兩個八卦不是一件容易的機緣，不過更巧合的事比我想像中還要巧合。
「就是那一桌，穿粉紅襯衫那個……。」我捕捉到影像後，不由得失聲叫了出來：「那不就是……。」
「怎麼啦？」布萊恩捕捉到我的異常，我壓住心中的滑稽，苦笑地說：「妳怎麼也看上這種美女呀。」
「不好嗎？」
「這樣的女孩，我想…過去的故事不少，而今後……。」我望了另一桌的李奧一眼，嘆口氣說：「今後的故事也不少吧。」
「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你！」少女微笑地一語道破少年比劃的手語，讓少年足足呆了半晌。
「你有些比得不對喔，我教你…。」說著少女重新打了一次正確的手語。
「喔，我教你，這一部份的薪資調節表是這樣的……。」
「原來是這樣計算的，真是太感激妳了。」
「別謝我，如果我的組員跟你一樣認真就好了。」說著說著，布萊恩跟桃太郎的笑聲已經響徹整個房間。
「沒關係啦，我知道作業怎麼寫就好了，妳教完我後，就先回房休息吧。」
「那真謝謝你囉……你會想要考會計師執照嗎？」
「會吧，因為我個性有著不服輸的特質，妳呢？之前在中小型事務所待過，有什麼對將來的計劃？」
「沒有耶，我只想穩穩地當個普通會計小姐囉，所以啦，以後你要多提拔我呢！」
「別這麼說，我還太嫩呢！嗯…好了，這一題我也會了，妳先回去休息吧，妳的組員不會做的題目就交給我吧。」
「那就這樣囉。」說著對桃太郎說：「親愛的組員，我先回去囉，有問題問小政吧，答案都在他那兒。」
「姊姊要走啦，真不好意思，都沒跟妳一起討論作業。」
「沒關係啦，我跟小政聊得很愉快呀，先晚安囉。」
目送著她的離去，桃太郎反過來挖苦我：「喔！你們倆聊得很愉快嘛，你是不是真的對她有意思呀，還讓她先回去休息，真貼心。」
~~你站得很久了，進去冷氣房休息一下，這裡我負責就行了。~~
我笑著搖了搖頭，苦澀地說：「應該不是對她有意思吧，充其量，我只是在追逐一個影子罷了。」
「 下午在整理你給我的東西，順便數了一下你寄給我的信約有50封左右吧。
剛剛隨意看了幾封信，我覺得你對我的了解根本不夠多，也許只是把你的特質幻想加諸在我身上罷了，因為我們接觸不到，所以幻想沒機會破滅，你才會自己藉口深陷其中。調整你對我的感情，當我的朋友應該會幸福快樂……。」
「接觸不到是吧。」少年將信紙小心地折疊好，似乎呵護著什麼，嘴角喃喃自語著：「如果有一天，妳是律師，我是會計師，如果…真有這麼一天的話…。」
「有誰還沒抽籤的呀，趕快抽一抽，跟分組沒關係啦。」HR部門可愛的女同事搖曳著抽籤箱，同事們伸手拿了紙條就走，我靜靜地跟在她後面，從她抽籤到離開，我的目光沒有離開過她掌心那張紙籤的光澤……。
今天下午的課程很特別，不過卻是打散先前的組別在進行。
「抽中藍色的是在這間教室吧。」
「對呀，真巧，你也是抽到藍色呀。」
「對呀，真巧。」我第一次感覺出自己聲帶有狡獪的音標：「妳旁邊沒人坐吧，我都沒看到認識的。」
「你坐呀，我也沒被組員遺棄了，他們都換籤條呢，你也是找不到人換囉。」
「是呀，想換也換不成。」對自己的語調嗅出了虛矯，同時也對她感到十二萬分的報歉。
「你真的對她沒意思嗎？」晚上吃飯時，出外人透露對我的質疑。
「為什麼這樣問？」我回過來好奇他的質疑。
「因為太明顯了，一整個下午你都出現在她旁邊耶。」
「因為我跟她同組呀，有這麼明顯嗎？」我啞然失笑著。
「說嘛說嘛，你到底對她有沒有意思？」出外人一鼓勁兒的問著。
「我想的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我淡淡然地說：「我只是在尋找一個過去且熟悉的感覺罷了。」
「這樣說來，你不會打算追求對方囉。」
「嗯……在台中這段外訓日子一結束，也就是我跟她的緣盡之時。」我斬截地口語連自己聽起來也頗為冰冷。
「因為思念，因為從未忘卻，所以隱隱約約地，我一直都在人生的路上，尋找妳破碎的臉容嗎？」倚在飯店房間的窗旁，眺望著台中市的夜景，我釋放著微調的憂鬱，心底轉著無數個念頭。
「為什麼還忘不掉她呢？我不是已經忘掉她了嗎？」
「不過是一個跟她貌似的人？明明對她已經沒有感覺了呀。」
沒有感覺，但有感情……是這樣嗎？
「妳是我第一個認真追求的女孩，但…也是最後一個。」
「因為從那時候起，我明白一個男孩的執著並不能打動女孩，更不能改變一切，更也許從那時候起，是的，我不再愛妳，但卻愛上了，這樣的憂傷，這樣的故事。」
「從那時候開始，我筆下的詩文就一直存在妳的影子，影攝著現實中，妳對於我的陌生和淡然。」
「然而，我未曾停止書寫這樣妳我之間的淡然，竟只是為了接續我對妳無法忘卻的牽念，藉由筆下的平淡接續妳我現實的平淡。」
「入戲太深，無可自拔。」
右手伸指比向自己，雙手在胸前比了一個時鐘，然後右手往左手背上內掃，右手臂順著抬起，握拳在太陽穴旁張開，最後伸指比向前方的一片虛無。
~~斯人已隨台北去，楓葉留結他日緣~~信簡尾巴留下這樣的句子，冷不防被布萊恩看到我正在製作楓葉的紙卡，充滿好奇地說：「這是告白信嗎？」
「不，我的感覺這是訣別書。」我的回答充滿苦澀。
「我也想寫一張給我中意的那個，你有沒有什麼好的句子？」
「什麼？你也要寫？」我想到了一個張錯的詩句，順口就說給他聽：「諾言無法實現就是謊言，生離不復相見就是死別。」
「哇！太傷感了，我只是想告白而已耶。」
「如果想跟對方繼續有發展，就不該用這種曖昧的紙條遊戲,，而是不知不覺地接近她不是嗎？」
「喔，那你為什麼又想寫紙卡給她。」布萊恩不解地反問我。
~~一星期的工讀結束的那天，少女塞給了少年一張小紙籤~~
「因為，我已經打定主意，不會再與她有所聯繫吧…而且…。」我的語尾充滿複雜的因子：「這是我欠她的。」
結束職前的外訓課程，回到台北就進入半年報的查核期間，每晚的加班並不算新鮮，這天，跟著manager和in-charge步出復華銀行的大樓，第一次跟著他們到外面吃，沿著巷子，路上的學生感覺比往常還來得多，有種熟悉的感覺浮現。
「啊，這裡不是……。」猛然想起，現在的時光是七月份的下旬，大學聯考剛剛放榜……。
~~你要偷懶也不要抱著落點單亂跑！~~
~~你站得很久了，進去冷氣房休息一下，這裡我負責就行了。~~
目光怔怔地停留在熟悉的外場，隱約地看到，一個少女正教導著少年如何打著手語，還有輕推著他要他進去……。
「你打算在事務所待多久？」in-charge詢問聲音，讓我恍然地回神。
「嗯…也許要看自己以後是否能夠獨當一面吧。」
~~如果有一天，妳是律師，我是會計師~~
「那就好好加油囉，以後要更細心，更謹慎。」in-charge語重心長教誨著。
我不自覺地又對補習班投以回眸，那個第一次和她相遇的外場，蒙著嘴微笑的她、垂頭不語的她、回眸一笑的她、珠淚欲滴的她、身著方格子洋裝的她……揉了揉眼角，隨即轉身跟上in-charge的腳步，摸一摸脖子間的領帶，微帶感傷地說：「六年了呀……。」
週六早上的車道有些寂寞，帶著客戶的試算表，進行轉檔的動作，做為下週出外勤的準備。
似乎來得有些早，公司裡沒有什麼人，稀疏的燈光照射一種孤獨的美，將筆記型電腦打開，開始進行轉檔。
約莫十點左右，msn上面的同事開始增加，暱稱全掛上了週末還要加班的鬼臉，在感到有趣之際，李奧的聲音在旁邊響了出來。
「你也來加班呀。」
「嗯，對呀，好久不見了。」
「對啦，我知道布萊恩的事情了。」
我心中流過一股莫名的電流，看到李奧電腦的msn裡亮著一個特別的暱稱，我投以合理的懷疑問：「pink lady？」
李奧得意地點了點頭。
「你跟她何時變這麼熟啦？」
「我有我的方法呀。」
「啊！」
~~如果想跟對方繼續有發展，就不該用這種曖昧的紙條遊戲,，而是不知不覺地接近她不是嗎？~~
某天的下班時間，李奧與pink lady的身影巧合地同時出現在大樓的門口，我故意從李奧的身邊經過，對他扮了個鬼臉，然後拎著公事包走向停車地方，不知為什麼，手中的公事包莫名地沉重起來。
「也許…如果不要那麼唐突地遞送紙卡，或許之後別有一番發展！」
從李奧成功的例子，不禁幻想自己類似的感受。
「可是……影子也是會茁壯的，到時候，她就不再只是影子，而是足以讓我魂牽夢縈的另一個存在！」
我用失去勇氣的微笑，洗滌心中隱藏的遺憾。
8月27日，專業技職人員-律師、會計師考試。
「不知道她考得怎麼樣了？」
「她對於你太過在意她司法考試的事情，曾經很不愉快過，我希望你能稍微了解一下，至於你心中對她還忘不忘情，我想只有你自己知道了吧。」
「因為無緣擁有，所以才特別牽念嗎？」
「不！正因為無緣擁有，所以『只能』深深牽念…。」
「天蠍的愛，即使沒有得到回應和回饋，也是會持續到不可置信的年歲。」
「人要向前看，不要老是沉迷過去？」
「我比誰都要認真地活在當下，牽念過去不代表遺忘現在，而也許…從未有人知曉，我的未來懷著過去的心事，過去的回憶牽動著我的未來！而…這樣的心情，也許連我自己也……一直未嘗發覺吧！」
「不再追求她的你，仍不自覺地追逐她的背影，追憶過往的思念，甚至也追趕她的腳步，期待在她考取律師前，你先一步考取會計師，你，一直都在追。」
「我曾幻想，也許未來會有這麼一天，在會計師事務所收到，她所經手的律師函，也許那將是她對我，唯一主動的踅音…而又或許，那個時候，我和她會有緣再見上一面……。」
「走囉，到客戶去做稅抽囉！」同事在旁把我喚回現實的空間，我應了一聲，拖著滿載底稿的查帳箱，不知為何，感覺特別輕快。
~~曾經有個故事，小男孩從小養了一隻小鵲兒，他和小鵲兒共度了一段難忘的時光，後來有一天，小鵲兒飛走了，小男孩再也找不到，雖然小鵲兒從他生活中消失，但那隻小鵲兒卻…永遠地被小男孩給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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