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要去那個蒲公英紛立,展顏迎接來者的溪谷,撻伐整個夏季。於是,我倆攜手同往。車程不遠,車窗外車陣拖著長長尾巴,像一個微笑,對樂此不疲於壅擠紛擾的台北人的善意微笑。
我把巴哈貝爾的「卡農」開到最大,想阻絕我倆和車陣的關係,殊不知,我們已然成為整個車龍的一片麟,難以劃清也無法劃清,界線。停走、走停、停停走、走走停、停走走、停走停、走停走、停,總算是到了溪的入口。那是一間依山傍溪的小學,霧嵐蒸騰著藍天,週遭的線條瞬間趨於柔和。順著小學旁的產道下行,我們用步伐數著路旁植物的呼吸,一二一二,那是一闕祥和美妙的心靈音樂;一二一二,裡頭漸漸加入溪流的吟唱。那曲調改成令人雀躍的「歡迎曲」。「嗨!初次見面,可愛的溪谷。」我們也悠然回禮。
在溪床邊選定一塊平坦地搭好二人帳、架起營火、舖上烤肉,燙著一壺清茶,展開了與溪流的對話。那是無聲的,只有「感覺」聽得見。河岸上的礫石散佈成具哲思的謎語,星星眨巴著碩大的眼回我倆旗語暗號,他們說知道礫石把謎底藏在哪裡,月光灑下,似乎想帶領我們一起解謎。
解礫石的謎,倒不是最重要的,解人世的謎更是難行。唯有讓溪水帶走我倆一切憂煩,回歸大海,並待下次的滿盈。忽然,下起一陣急雨,丕啦啪啦的敲擊著大地,今天是爵士雨的公演日吧!小溪一碰到雨滴,卻兀自升起一股霧氣。差點忘了,這附近可是有名的溫泉區,自然週遭的溪流,也偶有芳泉。等爵士樂表演告一段落,剛滌過身軀的小溪更是顯得清麗婉約。她就只是靜靜的躺在那,任由霧氣氤氳縹緲,好一幅「人間無恨」。
我和z攜手探泉,一處一處探,一處一處評,總算讓我倆找著一處泉眼可以安身。用腳尖探觸水溫,有點燙,再試著往下探,下頭竟是冰泉,兀自冒著氣泡,撞擊著冷與熱的交界。我倆互望欣喜,這是多好的際遇呀!必是小溪所貼心賜與的禮物。褪盡衣衫,總不能著衫享用小溪的盛情吧!她似乎了解我們心中的感謝,咕嚕咕嚕的冒出串串氣泡,輕輕的碎裂,然後消失,也許那剎那的輕響,即是小溪的笑聲。
躺在泉底,極目望去,是滿眼的綠綠綠綠,大樹們頂著天,腦袋裡在想著什麼?他們每個個體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位置,向天,看著天空每一瞬間的五彩幻化,是不是就忘了自己?綠是最包容,也最含蓄豐富的顏色,也許我已懂得他們選擇這套裝扮的用心。溪中的大石頭,默默承受著溪流的撻伐。轟轟轟轟,那是永恆不變的綿延,因為他們是石頭,而溪流永遠向下流淌。
天空沒多時就變了顏色,一聲巨響,茅草被風吹得四處張望,連連點頭,雨滴隨即四處迸射。小溪和雨滴發出雀躍的擊掌聲,我們也隨之喝采,又一場爵士樂演奏,這似乎是大自然最喜愛的節目。
世俗所賦予人類的心靈休憩時間,總是短暫而消逝迅疾。不一會兒,我們已然踏上歸途,又擠身在車陣所串聯成的微笑裡,緩緩駛向終點,另一次旅行的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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