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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03-22 00:07:30| 人氣103|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北坑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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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普車沉穩的往新竹駛去,我縮在後座,擠在大背包和車門之間,剛剛好,像是小時候躲在樓梯底下用紙箱和破布佈置成的堡壘,小小的,不怎麼舒適的,卻只屬於我。前面第二排坐著淡江的美珍、勝淵和北大的國正,再前面一排,則分別是駕駛陳大哥和領隊伍元,他們正斷續的聊著。

美珍和國正討論著彼此社團間的差異,勝淵坐在最左邊,看著窗外,時不時插上一句,大部分時間都是沉默的,像一團不動的黑影。而我,則安適的縮在屬於我的位置,望著窗外的車水馬龍,想著遠方,想著登山口的接近。兀自納悶著,「移動」,似乎是人體內最原始的悸動,為什麼人總不辭辛勞的跑來跑去,難道是想不斷複習回家的想望嗎?無解。我逼自己閉上眼睛,慢慢的,前座話語已成一片朦朧。越來越遠,越來越遠,像潮水般,從我耳畔退去。

漸漸從無知覺中清醒,自己都覺得好笑,總是可以睡得那麼熟,那麼死,彷彿睡著後,我就不屬於這個世界。凌晨一點四十五分,觀霧工作站到了,窗外霧氣砌成一堵白牆,打開車門,冷空氣逃難似的竄進車裡,牆好似在崩解,好冷。我決定還是回到我的角落渡過剩下的夜。

天亮後,才得見觀霧工作站的全貌,它原是茂義利駐在所舊址,現在則是一排米黃色的建築,分別為林務局工作站、出租給遊客的渡假小屋和廁所,在開闊的林道上顯得堂皇。特異的是,那廁所外圍的粗礪牆上,撲滿了各式的蛾類,有綠色、斑點、純白等等,一直以來,對蛾類總以為其僅是平常的灰黑色。而這麼多顏色、大小一式靜止,彷彿是一面壯觀的蛾標本展覽場地──只是牠們是活的。

離開工作站,沿著榛山步道方向前進,沿途落葉鋪地。隨著路徑漸趨漸窄,漸至全無路基,開始想像自己是隻回歸山林的猴子,不斷攀越溪溝、稜脈、溪溝、稜脈。累了,喝口水,坐一下,又重新啟程,難怪登山者在別人眼中都是怪物。我卻以為登山者是在追尋血液中憑藉自己手腳前進的自足感,雖然不能日行千里、一飛數丈,卻是紮實的一步一履,都深刻在屬於登山者的回憶。

又翻越了一條溪溝,接上北坑溪古道。由於政府相關單位的重視,其響亮之名讓人想一探究竟。又有多少古道可以被眾人注目呢?而被注目即代表要被認識、被干擾、被懂得古道、不懂古道的這人、那人,探訪、污染和破壞。到底是該被注目還是不被注目好?還是就謹守著「古」道之名,安分的淹沒在荒煙蔓草間?我不知道哪種境遇對它們最好,我只知道,我也是那個打擾者之一。

北坑溪古道就如同每一條日式古道般,寬約1.2-1.5公尺,沿著稜線緩緩繞行,途中芒草、荊棘已佔據大幅路面,不時還有一整片的咬人貓海相迎。據說,有芒草出現的地方就代表有人拓墾過,那芒草又是用怎樣的心態開疆闢土呢?它將答案劃刻在我的臉上、手臂上,待我自行體會。

第一站想探訪的是「中間」駐在所,卻在左迴右繞中,已錯過其所在地。我們繼續向「榛」駐在所前進,「榛」在泰雅族語中謂之「煮耳朵之處」,附近生長著赤楊林。我們在中午時分抵達,眾人協力清除雜草後,駐在所的輪廓瞬間清晰。伍元指著入口的方向、階梯的設置、夯土牆的所在、駁坎,及燒炭窯給我們看。

這是我第一次那麼深刻而詳盡的認識日本人的駐在所,認識了其空間的配置,和他們可能的生活方式。駐在所對我而言不再是刻板的日式機關,藉著現場的遺物,及伍元精采的講解,我彷彿感受了那些日本人在此荒山野地生活的孤寂和無奈,或許少數人是自得的享受著這種清貧,但現場滿地的酒瓶,似乎更宣洩著多數人的鬱悶。不知道,後來那些曾駐守此地的日本人回去後,是否曾想起此地生活的片段。

踏足,在你知道曾有許多人駐留過的地方,有一股悸動從地心傳來,又有多少有情事物被一整片的榛莽掩沒?就像如果你沒有去碰觸,便不會知道那個東西有多燙、多冷。我很高興自己把握了認識北坑溪古道的機會,這也是宇宙間一種奇妙的緣分吧。

續行,朝著「泉」駐在所前進,午後卻下起了一場大雨,早早紮營,結束了今天的行程。隔天,走不到二十分鐘就到達了「泉」駐在所,中途還穿越過許多結果的八角蓮,伍元說「採得八角蓮,可以伴蛇眠」,這麼一株壯實的珍貴植物,在一般大眾路線,是非常少見的。更何況這一路大大小小綿延於途,也可推知北坑溪古道已許久無人探訪。

泉駐在所較榛駐在所小了許多,但也有三棟八間房舍的範圍,還有一由石塊疊成的房舍,可能是囚禁犯人的所在。九點多,則到達了「鹿山」駐在所。快接近駐在所的路,已顯得清麗而開闊,走起來非常舒服。

「鹿山」,在泰雅語中,意思是「看到一種像枕頭的東西」,大概也是因其位處鹿場大山下方而得名。這幾個駐在所遺址大部分都已成一堆泥土和大樹蔓生,要不是有駁坎堆疊,甚至會讓人以為只是荒山的一角而忽略。大自然是最神奇的化妝師不是嗎?時間和植物是她的撲粉,卻也不能完全掩住那漫漫歷史中的跡痕。

今天的路況較好,走起來愉快許多。不再像前一天困在莽林中,整整纏鬥了一天,才推進了四公里。今天到了中午,就已經到了「曙」駐在所。

「曙」在泰雅語中,是指「長有許多硬質闊葉樹的地方」。吃完午餐後,我們走上位於路旁的駐在所遺址勘查。這個遺址很大,連續好幾層,且都很平整。在最下面一層發現許多垃圾,為一路上所有駐在所之冠。有酒瓶、醬菜瓶、醬油瓶、洋酒瓶、瓷碗碎片等等,數量之多到看上去像一片垃圾地毯。

所以我們戲稱這裡的駐警是不愛乾淨的警察,而鹿山的駐警是愛乾淨的警察。因為他們的酒瓶是很整齊的堆疊砌於土裡。但事實上,我們要感謝的似乎是不愛乾淨的警察,那綿延數尺的垃圾遺址,給了我們許多撿拾的驚喜和對當代生活習慣的深入了解。例如,當時的警察對醬瓜的需求,就像現代人少不了7-11的感覺一樣。

看完後,我對「垃圾」的觀感趨於矛盾,一方面垃圾是破壞自然的,但另一方面,也因為這些垃圾的存留,才使得我們可以稍稍串聯上日本人的生活情境。垃圾是可怕的,像日治時期至今已五十多年,許多垃圾還是完整的。結論是,人最後可能會被自己製造的垃圾埋沒,我覺得。

過了曙駐在所,芒草又開始出現,路越來越難走,雨也不容情的鞭笞起我們,發現所處位置有許多垃圾,伍元參考地圖推測古道到此段已毀壞,而我們正處於司馬限林道下方,便決定切上林道,爬不到十幾分鐘,果真接上約一米寬林道。伍元說,這是因為林道上的垃圾都會被往下丟。雖然是靠著如此「精闢」的推理,使我們可以早日從困頓中超脫,我還是感到一陣悲哀。

雨勢越來越大,背包還多背了三公升的水,我邊走邊想,我「肯定」是討厭雨天的,只除了缺水時。那麼,大概不是屬於浪漫型的人吧!我真不懂,為什麼還有人會喜歡雨天?最後,我們在一處林班附近紮營,圍著營火交談。也許營火是放鬆心情的催化劑,總是熱情溫暖了每一個登山的夜晚。

隔天一早,輕裝去探北坑溪駐在所,才走了約半小時即到達仍保存日式木板建築的遺址。很像童年外婆家的架構,讓我想起許多玩躲貓貓的氤氳午後和外婆衣櫃中淡淡的霉味。這個駐在所有兩層,最下面則接回古道,木式房舍後有療養所、交易所和彈藥庫。旁邊則是廚房。

木板建築裡頭已破敗,但大體架構仍維持,有股淺淺的哀愁蔓延在空氣中。北坑在泰雅語中意指「野草經整修,有如地毯般平坦的地方。」是古道的中心點,駐守有最高階的警官。我們在這片遺址探尋大半鐘頭後,便回到營地,吃早茶,閒聊著直到中午過後,才背上背包繼續前進。

途中又去爬了「北坑山」,在半路上遇見一隻山羌被獵人的陷阱綁住,牠哀嚎著,哭聲非常悽厲,不知牠是否在呼喊著向同伴求援,但誰又會來救牠?伍元幫牠解去束縛,牠飛似的隱遁入林中。屬於山的,就還給山吧!

下山後,繼續未完的林道,後來攔到一輛小發財車,將我們載到林道起點,即二本松駐在所遺址附近。二本松駐在所光復後已改名松安派出所,並於921地震後廢止,其下方亦可接上林道。有幾處深闊壕溝,松針鋪地,已不復當年激戰景象。附近種滿李子樹,是日本人和泰雅人的血,讓一樹的李子更形紅艷嗎?我把問號隨著酸澀的果肉吞下。

晚上我們睡在一處民宅旁的廢棄工寮,蚊子多到讓人生氣。輾轉,下次得記得帶蚊香上山。早起,打包好後,坐在路旁晾曬背包和回家的心情。有一個原住民載著他的大嫂和公公,上山採竹筍,他熱情的和我們聊天,繼而請我們喝維士比,我們也請他們高梁。

他替公公翻譯著公公的青春年代、那日本人的統治年代、公公被遣返的第一任日本太太等等。我覺得他還是深切懷念著日本時代的,畢竟裡頭有他的青春和意氣風發。之後他還載我們去採竹筍、李子,去一戶頭目家唱卡拉ok,公公唱了兩首日本時代的軍歌,我看見他眼角的淚。那歌,很好聽,大概沒人比他唱得好聽了,他是邊心痛邊唱吧!我有點不忍聽下去了。

接著他載我們到一個頭目家等我們的車,他們熱情的招待我們吃山雞湯配上「馬告」──一種山胡椒,很香。繼而又送了我們好幾袋的李子。最後,我們這些平地人,就帶著滿滿,滿滿的回憶,又回到了屬於自己的地方。

台長: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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