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隔壁公司,出現了一個怪人。
記得有一次,忘了是多久前了。
上班時間,我從容的走進電梯,就看到他,捧著一對胳膊長的白色翅膀。
你能體會那種怪異嗎?
電梯裡,人擁擠,竟然有人捧著一對白色翅膀,連著個透明壓克力座,
看起來像某種類似奧斯卡金像獎的龐然大物,擠進電梯裡。
怪異也好,大驚小怪也罷,讓我印象深刻的其實不是白色翅膀,而是翅膀上的羽毛。
我記得那時,我站在他的右手邊,那翅膀上的羽毛,
像是硬化了似的跟我的胸針卡在一起。
羽毛跟胸針卡在一起?
有誰能解釋這樣的情形是怎麼發生的?
『先生,你的羽毛....』
我試圖壓低聲音叫喚他,他似乎沒聽見。
『先生,你的羽毛....』
他沒聽見,倒是站在我右邊的先生聽見了,轉頭看了看我,用很奇怪的眼光。
直到電梯裡的人一個個出了電梯,只剩下我跟他,我才放亮了聲音。
『先生,你的羽毛卡在我胸針上很久了。』
翅膀擋住了我的視線,我看不見他的臉。
但當我稍稍移動了一下身子,我才發現,
他聽不見我叫他的原因,是因為他正在聽隨身聽。
然後,我的樓層到了,他逕自走出電梯。
我的胸針上,多了根羽毛。
沒多久後,一次的防火災害逃生示範後,
他突然拿著一隻玩具,走到我位置旁邊,跟我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
「我來救妳了。」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隻奇怪的玩具,是個消防隊員。
『嗯....謝謝...』
「不謝,我們剛剛說好,我得飛上來救妳。」
『看樣子你並不是飛上來的。』
「是不是飛上來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沒有救妳。」
他真是個怪人。
怪人在我辭典裡的定義,就是說話,舉動都讓人感覺怪異卻不知如何反駁的人。
有個網路寫手叫藤井樹,他也是個怪人。
他叫項明偉,我在電梯裡問到的。
他是我隔壁公司的程式設計師,就是那種一天到晚坐在電腦前跟程式語言戀愛的傻蛋。
其實,我只跟他說過兩次話,如果要把『先生,你的羽毛卡在我胸針上很久了。』
這句話也加進去,那頂多,就三次。
可是,他有一種親切感。
明明他是個陌生人,如果他沒有問我名字,
我也沒有禮貌性的回問他的名字的話,他就是個百分之百的陌生人。
但他的親切感,卻讓我覺得無害。
這是個讓我覺得奇怪,也讓我不知所措的感覺。
防火逃生示範結束後,我發現,我們幾乎每天見面,
而且見面的時間地點,都是上班時的電梯裡。
我們在電梯裡說話聊天,等到電梯到了三十一樓,他向我說再見,然後轉向左邊。
我跟他說Bye-bye,然後轉向右邊。
他進他的公司,我進我的公司。
然後,一整天,我不會再看見他,
直到隔天的上班時間,擁擠的電梯裡,我們又見面,又聊天。
電梯到了三十一樓,他向我說再見,然後轉向左邊。
我跟他說Bye-bye,然後轉向右邊。
然後,一整天,我不會再看見他。
日復一日,日復一日。
「嗨,妳今天的襯衫跟裙子很搭。」
「嗨,大樓後面的巷子裡新開了家早餐店,他的鮪魚蛋三明治很好吃。」
「嗨,昨天妳有看NBA嗎?七六人隊的Iverson又創得分新高了。」
「嗨,妳看過終極殺陣這部電影嗎?那輛標緻406真漂亮。」
這是他跟我在電梯裡的對話。
很冷,我知道,因為我通常都不知道怎麼回應他。
但就是因為這樣的冷,因為這樣十分稀鬆平常的對話,表現了他的親切感。
這樣的情況一直一直持續到現在,還在持續著,
好像要阻止這樣的情況,除非我離開我的職務,或是他被炒魷魚。
我對這樣的情況,感覺有那麼一點點怪。
因為除了他的名字,他的職務之外,
我對他的認識,頂多再加上他身上某種特殊的香味。
平時對陌生人有絕對陌生感的我,在他身上,我完全失去了防戒。
似乎是直覺告訴我,我不需要防備他,他親切的像是認識多年的朋友。
「嗨,妳今天有空嗎?」
一樣,上班時間的電梯裡,我再一次遇見他。
『今天?什麼時候?』
「晚上,七點半。」
『大概有吧!』
我想說沒有,但我說不出來,因為我明明是有空的。
「環球影城上映【危險情人】,妳想看嗎?」
『我跟你?』
「妳希望我跟妳去嗎?我只是要給妳票。」
『喔...』
「我很樂意跟妳去,只要妳不介意。」
『你把票給我好了。』
「喔,好。」
他從皮夾裡拿出票,遞給我。
我看著票,遲疑著。
『明...明偉..』
「啥?」
『別再叫我「嗨」了,我有名字。』
「可是個嗚ㄥ 吃ㄤ/ 去ㄧㄥ 知ㄥ 他ㄧㄥ/ 很長,我很難叫。」
『我叫張靜亭,女字旁婷去女字邊。』
「喔!」
他加強語氣,恍然大悟般。
「原來是張靜亭。」
『嗯。』
「好,我知道了。」
『謝謝你的票,我會去的。』
「不客氣。」
然後,三十一樓到了。
-待續-
* 你左轉,我右轉,你給我的陌生,有種親切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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