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省男人的五官端正,只是濃厚的外省腔常常讓女人感到雞同鴨講。男人卻對女人一家十分鍾意,每天一下班,就帶著豐盛的晚餐往女人家跑,抱抱可能是自己的未來子女。或許親生兒女無法選擇,但女人的這對兒女,他真的是打心坎裡的疼愛。
女人被男人的溫暖所打動。女人心想,就算是雞同鴨講,總也是在安定的屋簷下,至少可以讓孩子無憂無慮的長大。
在女人的丈夫過世了三年後,她帶著兩個孩子改嫁這個外省男人,搬進了他在眷村裡,功能齊全,還有一個小庭院的寬敞房子。那是男人姐夫的配額,由於他們另外買了房子,就將眷村房子借給男人住,但男人還是每個月都會從微薄的薪水中拿出一些來感謝他的姐姐跟姐夫。
在感情之外,女人其實是很有憂患意識的。雖然現在生活上還過得去,住的方面也沒問題,但是眷村終究要改建,男人姐姐一家將來也會開枝散葉,房子是一定要還給他們的,到時候租房子心裡也很不踏實。
於是勤奮的女人打聽到那一帶有個後來相當著名的五分埔成衣工廠及集散區,她洽談了一家合作的工廠,然後再花一點積蓄,平車與拷克各買了一台,庭院左手邊的小廂房就成了她的家庭代工區。
女人改嫁兩年後又生下一個小女兒。三個孩子三個不同的父親,這樣的事實一直在她心中隱隱作痛。
多了一個襁褓嬰孩,女人原本不以為意的男人的打麻將嗜好,開始嚴重的介意起來。雖然白天當她努力的為將來能有一間屬於自己的房子埋頭在縫衣機上,還有個大女兒可以幫忙照顧小女兒,但是晚上她還是希望男人下班後能留在家裡讓她覺得有依靠。
育兒加上工作,生活的焦頭爛額,讓女人一時忘記了男人的好脾氣以及曾給她的溫暖,在她的內心深處,還是幻想著那個最初的男人能突然出現,帶她離開這一切。
在女人與外省男人結襟近十個年頭之後,眷村終於確定了改建時間表,恰恰在台北房價狂飆前一兩年開始進行拆除,得以讓女人用這十年的積蓄付了頭款,以一坪不到新台幣六萬元的價格,在精華地段買了一間三十多坪,可以安身立命的全新公寓。
有了自己的房子,加上男人的工作穩定平順,二十多年來從原先小小的辦事員,慢慢的到組長到副總,並控管整個機構的財務,退休之後一定會有一筆可觀的退休金,女人以為就算三個孩子都不成才,她的晚年還是能過得很舒心的。
女人萬萬沒有想到,當初男人讓她心動的好脾氣竟闖下大禍,不但讓他這多年來的工作像是做了白工,連近五百萬退休金都化為烏有。
男人控管機構的財務有許多年,每到對帳的時候總會出現帳目不符的情況,差額多在十幾二十萬元之譜,也三不五時會出現七八十萬的財務破洞。男人總以為那是他自己幾次便宜行事挪用所造成的。
男人控管財務前後歷經兩任總幹事。
財務破洞不時的補上,還是不時的出現,男人前前後後填補了兩三百萬,破洞卻沒有填平的一天。
就在男人將辦理退休那年,當時的總幹事將女人找了去,告訴她機構欠繳銀行兩個月的新大樓貸款約九十多萬元,機構的會計帳目應是不缺錢的,但在男人控管的帳戶裡就是少了這筆錢,要女人想辦法在短期內解決,免得事情爆發之後,男人不但退休金領不到,恐怕要吃官司坐牢。
九十多萬?那等於是女人的老本,拿不出來也不是,不拿出來更說不過去。在男人再三保證在那之後不會有新的破洞之下,女人看在保住退休金的份上,提前將銀行的定存解約,補上了這九十多萬的短缺,並同時要男人別再管財務,趕緊辦理退休。
男人聽話的向機構申請退休,也開始進行整個對帳工作,好將完整清楚的帳目移交給接手的人。
清查結果,帳戶與帳目竟有四百多萬的短差,與男人的退休金總額相差無幾,男人只得賠上全數退休金。女人得知後,對於男人稍早隱瞞實情,要她將定存解約一事非常不能諒解,認為他沒有一家之主的魄力,應該扛起這一切,提早讓事情爆發,就算沒了退休金,家裡好歹還有一百萬的現金,這下可好了,退休金還是保不住。
女人怎麼左思右想,也想不出生性節儉,只是假日愛打兩千塊就逛花園的衛生麻將的男人,哪有能耐在十年的時間,前前後後用掉機構近千萬的錢,於是她帶著大女兒前去了解。
女人發現男人將機構的存摺、印鑑,甚至提款單,就這樣大剌剌的放在沒上鎖的抽屜裡面,還一點遮掩都沒有。男人也承認,在他接管帳戶的這些年裡,存摺都是這樣放的,再加上男人是個好說話,還沒搞清楚狀況就什麼都說好的濫好人--「挪用錢的另有其人!」女人跟大女兒都這麼認為,尤其前後任的總幹事嫌疑最大,只是苦無證據。
男人用退休金換得無事一身輕,也在總幹事的要求下簽下切結書表示帳目已完全清楚。詭異的是,就在簽下切結書之後,總幹事這回跳過女人直接找上男人,說帳目又有短缺,其短缺金額與男人的幾十萬勞退金一模一樣,要男人將從勞保局領到的錢交出來,男人不疑有他,在沒有回家跟女人商量的情況下,乖乖的將勞退金送上。
事後,男人還是將實情告訴了女人。女人氣急敗壞,氣男人切結書都簽了還被人牽著鼻子走,就算不為家裡想想,在女人拿出九十多萬之前,男人也曾向其姐姐借了三十萬填洞,這筆錢,怎麼還?「現任總幹事絕對有鬼!」女人更確定了這樣的想法。
女人從此再不同男人說一句話。
女人也終於了解,她沒有遇到好男人的命。第一個男人,薄倖;第二個男人,短命;第三個男人,脾氣雖好,但窩囊。都六十開外了,未來,她更不會去妄想。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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