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年代初,從“蘇聯老大哥”那裏,全方位引進西方古典芭蕾科學完整且能立杆見影的訓練套路、戲劇至上和現實主義的創作道路、大氣磅礴的演出規模、國家包辦的舞團體制、對稱平衡和高度統一的審美理想,對於已擁有數千年古典美學傳統的新中國來說,可謂既能生動體現“洋爲中用”的大國風度,又能爲中國民族舞蹈重返世界民族藝術之林找到一條捷徑。 1954年,文化部聘請前蘇聯的芭蕾專家,執教于第一個舞蹈教員訓練班,並以此爲基礎,于同年秋創辦了新中國的第一個專業劇場舞蹈家的搖籃——北京舞蹈學校。芭蕾一直是該校的核心,並爲中國新古典舞的創立提供了重要的框架,而俄羅斯戲劇芭蕾以文學爲本的創作方法,則通過前蘇聯芭蕾編導執教的兩屆編導班,在全國各地一統大蔔近30年之久。直到改革開放之後,美、英、法、意等西方流派進入後才告一段落。中國芭蕾從此進入多維營養和多樣選擇的時代,從而在更加廣闊的文化背景下,體現“洋爲中用”的精神。 在劇目方面,中國舞蹈家不僅以較高水準,跳遍了幾乎所有19世紀的西方芭蕾經典,而且創作演出了《和平鴿》、《紅色娘子軍》、《白毛女》、《沂蒙頌》、《草原兒女》、《祝福》、《雷雨》、《林黛玉》、《梁山伯與祝英台》、《覓光三部曲》、《蘭花花》、《雁南歸》、《玄風》等一系列中國特色的芭蕾作品,爲世界芭蕾寶庫增添了一筆具有東方神韻的財富。與此同時,他們還借助於芭蕾舞劇的創作方法和動作語彙,吸收了中國武術和戲曲的高難技巧,以及各民族的舞蹈風俗和動作素材,創作了《寶蓮燈》、《小刀會》、《絲路花雨》、《文成公主》、《鳳鳴岐山》、《銅雀伎》、《卓瓦桑姆》、《東歸的大雁》、《召樹屯與楠木若娜》、《珍珠湖》、《燈花》、《米依魯》、《繁漪》、《高粱魂》、《高山下的花環》等一大批優秀的民族舞劇,以及數不勝數的民族舞蹈,不但豐富了中國百姓的文化生活,而且在國際舞蹈界頻繁掀起了“中國熱”。
中國經濟自新時期以來的穩步發展,激起了大量國外芭蕾舞團的熱情。僅是近3年來,我們就有機會看到巴黎歌劇院芭蕾舞團、 莫斯科大劇院芭舞舞團、英國皇家芭蕾舞團、漢堡芭蕾舞團、妮娜·阿娜妮婭什維麗世界明星芭蕾舞團、基洛夫明星芭蕾舞團等世界一流的芭蕾演出。而中等水平的外國芭團來訪則更是此起彼伏,絡繹不絕,從而使各地觀衆欣賞這種西方文明結晶的機會變得唾手可得,有效地拓展了廣大中國民衆的藝術視野和審美品位。凡此種種,足以證明,中國這個東方文明古國,正在成爲一個名副其實的芭蕾大國。
總結50年來“洋爲中用”,尤其是自前蘇聯全面引進西方芭蕾的全過程,其正面效應如前所述,可謂奇迹般輝煌,令人無不爲之振奮。但負面效應也在所難免,尤其是在中國進入市場經濟後的今天,這些後遺症則更加顯而易見:
第一點,我們在當時的強勢文化——西方芭蕾面前自慚形穢,不僅忽略了中西文化特質和審美趣味間的巨大懸殊,而且丟掉了中國民族舞蹈的許多獨特優勢,如高度發達的手臂動作、細膩傳神的面部表情、形神兼備的審美標準、靈活自如的時空概念、以少勝多的道家哲學等等,而盲目地貪大求洋,一味地追求“大蹦大跳大製作”,篤信“舞劇是舞蹈的最高形式”這些典型的西方芭蕾美學原則,從而導致了中國民族舞蹈嚴重西化,甚至積重難返的傾向——全國各地,從都市到城鎮,從內地到邊疆,無論舞團大小,不管師資優劣,舞者們往往都從芭蕾的“擦地”“下蹲”,開始一天的日程,而各地舞蹈院校科系在招生時,也大多採用的是西方芭蕾對肢體的苛刻標準。
導致這種可悲現象的原因相當複雜,但至少有客觀與主觀之分。客觀原因在於,新中國創建前後,中國民族民間舞蹈雖歷史悠久,甚至幾度輝煌,此時卻已奄奄一息,殘缺不全,在相當體系化和科學化的西方古典芭蕾面前,更顯得缺乏系統性和科學性;爲了迅速改變這種落後狀況,重返世界舞壇,中國舞蹈家不得不大量地借鑒,其至照搬了西方芭蕾在訓練和創作方面的現成經驗,並在不經意中全盤地接受了芭蕾的“開、繃、直、立”和“三長一小”等典型的西方肢體美學標準,而弱化了自身的“圓、曲、收、擰”和“形神兼備”等典型的東方美學理想。
主觀原因則在於,處在“中美冷戰”中的國人,普遍因與“蘇聯老大哥”在意識形態上同屬“社會主義陣營”而完全不設防;因在思想感情上“同志加兄弟”而手足情意深;因在審美情趣上同屬古典主義而一拍即合,盲從加狂熱,由此導致了“什麽都是蘇聯的好”這種不成文的共識。
第二點,是我們不明智地、全方位地引進了前蘇聯(芭蕾)舞團的“大鍋飯”體制。在當時“親蘇反美”的特定政治環境下,這種選擇雖在所難免,卻使“平均主義”的分配制度經過幾十年的惡性循環,窒息了新中國舞蹈家的創造積極性,阻礙了舞蹈生産力的發展,限制了舞蹈舞臺的持續繁榮。
無疑,在總結“洋爲中用”文化策略帶來的豐碩成果的同時,這些教訓應值得我們記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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