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奇怪電話電話的那一天﹐阿LING正在洗碗。
阿LING是我女朋友﹐名字的最後一個字是玲﹐喜歡歌手A-LING的歌﹐所以堅持要我們都喊她阿LING。
我和阿LING認識的那一年﹐她還在唸大三﹐心理系﹐而我已經是南部某大藥廠的化學工程師了。
阿LING是很可愛的女孩;喜歡在拍照的時候伸手擺出可愛的V字手形﹐側著頭露出小虎牙淺笑。她也喜歡穿著花樣繁複的內搭襪和短裙﹐配上高跟小短靴。她喜歡誇張的眼影﹐青花藍﹑袈裟黃﹑南瓜橘﹑茄子紫﹐雖然誇張但俏皮亮麗﹐令人耳目一新。
總之﹐阿LING是可愛的女孩。
和阿LING才交往半年﹐我就要求她搬進我在市郊的家。
那通奇怪電話﹐是早上十點半打到家裡來的。
「喂?」我正在跑步機上跑得氣喘吁吁﹐阿LING正在廚房清洗昨天晚餐的碗盤——其實我們已經很努力在吃完每一餐後馬上洗碗了﹐可惜有時候事與願違。古人說「飽暖思淫欲」﹐酒足飯飽通常是我和阿LING的溫存時間﹐有時候一陣激情下來﹐兩人早將碗盤丟到九霄雲外﹐祇得將鍋碗瓢盆留在碗槽裡滋養蟑螂到第二天早上了。(好孩子不要學啊!)
阿LING沒聽到電話鈴聲﹐我只好關了跑步機三步並作兩步衝去接電話。
電話那頭的傢伙頗不識相﹐我一連喂了好幾聲他才有回應:「喂——」尾音拉得又長又低﹐像雷雨天的雲線﹐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找誰啦你?」我沒好氣地問。
「阿LING在嗎?」還是一樣的語調﹐深海冒出的水泡﹐又悶又沉﹐咕嚕咕嚕﹐讓人聽了很不舒服。平平都是男人﹐我自認我的聲音清亮好聽﹐比這傢伙強一百倍。
我懶得跟這人說話﹐叫了阿LING來接。
沒想到﹐阿LING一拿起話筒﹐也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麼﹐她立刻臉色大變。
她看了我一眼﹐轉過身子背對著我﹐掩著電話朝話筒裡嘀咕了幾句我聽不見的話語﹐隨即掛斷電話。
我看著阿LING﹐她回頭望了我一眼﹐不自然地笑了笑﹐又一溜煙地回到了廚房。
廚房裡傳來碗盤碰撞的聲響﹐我心上的問號卻越畫越大。
是誰打來的電話?他們說了什麼?為什麼阿LING要鬼鬼祟祟背對著我還不讓我聽對話內容?
我迂迴地向阿LING詢問了幾次﹐幾次都被她閃爍其辭四兩撥千金一筆帶過。
之後好幾個月﹐阿LING幾乎一聽到電話玲響﹐立刻放下手上的東西﹐跳起來衝到電話機前接起電話。大部份時間﹐她一接起電話就是一陣臉色大變﹐然後偷偷摸摸地背對著我說了幾句﹐接著又匆匆掛了電話﹐佯裝沒事地回到原本在做的事情上。
可疑﹐太可疑了。
莫非﹐這女人在外頭認識了野男人﹐所以每天偷偷摸摸掩人耳目接神秘電話?
我請了一個禮拜的假﹐偷偷跟蹤阿LING﹐結果白白浪費了一個禮拜﹐阿LING每天除了上課和朋友喝下午茶偶爾到百貨公司血拼之外﹐根本沒有任何值得被跟蹤的活動。
只除了﹐她在每天接到那通神秘男子打來的神秘電話後神情大變得怪異舉止以外。
這一天﹐阿LING又接到神秘電話。
這一回更誇張﹐她剛接起電話﹐也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麼﹐阿LING驚恐萬狀地衝到房間﹐我連忙關了電視也跟著她衝進去﹐只見到她掩面坐在床頭又笑又踢個沒滿十歲的孩子地﹐。
「阿LING﹐」我開口﹐見她興奮異常﹐聲音儘量溫柔﹐好讓她平復心情:「怎麼了?」
她雙手遮住臉﹐搖頭。
我低聲詢問了幾聲﹐見她沒回答﹐我也來了火:「如果妳在外面有別的男人﹐妳就老實告訴我﹐不必這樣閃閃躲躲的。」
「我沒在外面有什麼男人!」她收起笑容﹐從床上跳起來﹐也對我吼。
「那妳說﹐妳每天神色詭異的接到那個男人打來的電話﹐妳就過度反應是什麼意思?」
阿LING沉默了許久﹐神秘兮兮地左右環顧了一下﹐神秘兮兮地開了口:「我告訴你哦﹐其實我跟那個人﹐每天都在討論你哦!」
討論我?討論我需要這麼神秘緊張嗎?我又不是匪諜要被檢舉!
「一開始他打電話給我﹐說要跟我討論你的事﹐我想他又不認識你﹐怎麼可能跟我講得下去?後來跟他越說越多﹐發現他真的很了解你耶!他還說﹐有機會也想跟你聊聊天呢!」阿LING用一種很陶醉的表情看著電話﹐我敢打賭﹐如果那人今天再打電話來﹐她一定有本事跟這個陌生人聊上通宵。「你知道嗎﹐他第一天打電話給我的時候﹐第一句話就問我:妳信不信﹐有人可以說電話說到死?我當然不相信啦!他就說﹐那我證明給妳看好了。」
證明個屁!我看著阿LING一連欠扁的表情﹐真想甩她一巴掌打醒她的痴人說夢鬼話連篇。
這時﹐電話又響起了﹐我沒好氣地接起電話﹐只聽見對方又是常常打電話來騷擾阿LING的男子。我心情正不好﹐劈頭就對他罵:「阿LING不在啦﹐你以後不要再打來了。」
「我知道她在——你讓她聽電話。」還是一樣令人不舒服得聲音﹐一樣讓人心情鬱悶的語調。
阿LING這女人﹐也不知道吃錯什麼藥﹐居然還真的一把將電話搶過去。
陌生人不知道在電話裡說了什麼﹐阿LING姍姍地笑了起來:「好啊﹐就這樣說好囉!你不可以反悔哦!呵呵呵呵...」
我被她歇斯底裡的笑聲弄得快抓狂了﹐一氣之下﹐衝到電話機旁邊一把將電話線拔掉。
電話線的聯接插座「波」地一聲彈了出來﹐我拉得太用力﹐被反衝力拉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沒有啦!我也不知道﹐你說呢?其實我上禮拜就想跟你說這個了﹐誰教你一直打岔...」電話線被拔了﹐阿LING居然還抱著電話和對方你來我往講個不停。
即使電話線被拔﹐她依然無視於我的存在﹐繼續不斷不斷地講著﹐說著沒有人聽得懂的話題。
「阿LING﹑阿LING﹐妳聽得見我說話嗎?」我嘗試著和她說話﹐她卻全然沒反應﹐只是一個勁地對著電話講啊講﹐笑啊笑。
「阿LING﹐妳不要嚇我﹐妳回答我。」
她沒回應﹐只是不斷地說著電話﹐說著說著﹐笑著笑著。有時候她笑得太厲害了﹐但又急著講下一句話﹐來不及換氣喘息﹐弄得自己呼吸急促地臉都漲得通紅。
我看著手上被拔斷的電話線﹐想起她剛纔說的﹐說電話說到死...
我打了個冷顫﹐整個人從地上談跳起來﹐一劍步地奪門而出。這太詭異了。我根本顧不得她的死活﹐祇想儘快離開她和那具該死的電話越遠越好。
我跑到樓下﹐剛喘了口氣﹐就聽見手機響起。
來電號碼保密﹐我接起電話:「喂?」
「你相不相信﹐有人可以說電話說到死?」很沉的聲音﹐像是浸泡在深海裡的沉重呼吸﹐讓人聽了很不舒服。
「我才不相信。」我哼了一聲﹐這人有神經病嗎?
突然﹐我想到阿LING剛說的...
說電話說到死...
「你不相信﹐那我證明給你看好了。」
我無法回答他的話﹐可是卻無法放下電話。
「不然﹐我來聊聊阿LING好了。」
我很想切斷通話﹐但不知道為什麼﹐身體卻不聽指揮﹐下意識地不願掛線。
我發現﹐自己就站在原地﹐像個傻瓜一樣﹐一面聽著這讓人起雞皮疙瘩的電話﹐一面吃吃地傻笑著﹐無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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