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珍是他的現任女友。
但他的心裡總在想著另一個她。
他的初戀女友心宜。
說到心宜﹐那是高中三年級的事。
高中時代的戀情﹐很純很淡﹐沒有大風大浪﹐絕對不像電視連續劇裡演的那樣﹐和爸媽鬧革命﹑夜半私奔﹑在學校裡引起軒然大波等等。
初戀是怎麼開始的﹐他早忘記了﹐只記得他們純純的愛就這麼開始了。
之後高中畢業了﹐上了大學大家越來越少聯絡﹐沒多久兩人就分手了。
對於心宜的記憶﹐他早忘了她是個什麼樣的女孩。只記得她很美﹐眉如遠山眼若秋波﹐直挺的鼻頭櫻桃般的小口﹐外貌上幾近完美。
之後他交了五六個女朋友﹐沒一個比得上心宜的美。
或許是懷念與人世的變遷﹐在每一個想念她的時光裡﹐替她的容顏在記憶裡添上一抹濃妝﹐使得永遠活在他的記憶裡的她﹐越發地美麗了。
沒有人比得上記憶中的心宜﹐包括已經和他論及婚嫁的現任女友珍珍。
珍珍也很美麗﹐但絕對比不上心宜。
在接到高中同學會的通知時﹐他毫不猶豫地回函表示一定出席。
也或許是抱持著姑且的心態。也或許是自己對心宜尚未忘情。也或許是他可能真的厭倦了珍珍...他搖搖頭﹐不﹐他是愛珍珍的﹐這一點無庸致疑﹐不然他也不會向她求婚。
心宜會去嗎?
他問了自己上百遍﹐得不到一個答案。
為了安全起見﹐他帶著珍珍出席高中同學會。至少當珍珍在身邊﹐他的心裡比較踏實﹐不會在見到心宜的時候胡思亂想﹐畢竟﹐珍珍才是他的未婚妻。
他不知道這是不是正確的決定﹐因為心宜真的出席了﹐而且珍珍還和心宜說了話﹐相談甚歡。
心宜還是和從前一樣的美。
不﹐她更美了。
年歲漸長的她擺脫了當年的青澀純真﹐成熟的嫵媚感讓人不敢逼視。
如此美麗的心宜﹐竟和他記憶裡懷念中的心宜重疊了。
而他這才發現﹐原來這麼多年﹐以至現在﹐他始終對她念念不忘。
「你們從前在一起的吧?」回到家裡﹐珍珍坐在床沿問他。
「誰?」他一愣。
「你跟吳心宜。你們從前在一起的吧?」
他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珍珍也沒繼續問下去。
自從同學會之後﹐他發現自己常常在想心宜。
心宜比從前更美了﹐美得幾乎令人屏息。他無法克制自己不去想這個比從前更美的心宜。心裡想著她﹐令得他不由自主地開始疏遠珍珍。
「你怎麼了?」珍珍躺在床上﹐看著坐在房間書桌前的他的背影:「這麼晚了還不睡﹐在寫什麼?」
「沒﹑沒什麼。」他有些心慌﹐順手將紙張塞進西裝外套口袋裡。
「那就來睡吧。」
他嘆了口氣﹐珍珍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有心事?」他搖頭﹐否認。她不信﹐但不知道該說什麼。
心神不定了好幾天﹐除了總是在不經意的時候想到心宜﹐他還得提防著不能讓珍珍看出任何端倪。
但珍珍還是察覺了。
「是心宜吧?」她問他。
「不是啦﹐妳別瞎想。」他搖頭。
「我都看見了﹐你在筆記本上﹐寫滿了她的名字。半夜睡覺的時候說夢話都會是喊她的名字﹐難道你還想否認?」
「你...你偷看我的東西?」
「如果你真的喜歡她﹐我不介意為你做出讓步﹑為你作出犧牲。」
「妳不必這樣的...」他心疼地看著她。
這些日子以來﹐她眼見她日漸消瘦﹐眼見她為了他的心不在焉而猜測煩惱而變得憔悴﹐他不是鐵石心腸﹐不會不難過﹐不會不傷心﹐更何況﹐她也是他所喜愛的人。
只是﹐他無法分辨出﹐現在的他﹐究竟是還愛著珍珍﹐還是無法放棄早已離開了他的心宜?
「不﹐為了你﹐我可以。」她將頭靠上他的胸膛:「只要你快樂﹑只要你開心﹐我不介意退讓一些﹐也不在意和她一起共同擁有你。」
他想問清楚她說得是什麼意思﹐但她的吻讓他迷惑了。
接下來幾天﹐她都沒說什麼﹐也沒什麼動做。他想她那一天只是情緒化﹐這才語出驚人。
他想他還是該和她儘快結婚﹐讓她安心。
心宜只是他的初戀﹐在青春年少的歲月裡的一個美夢﹐如今長大了﹐夢醒了﹐珍珍才是他的現實。
珍珍平時習慣晚睡﹐但這一天她早早上了床。
「珍珍?怎麼了?」他走進臥房﹐看到珍珍的背影橫臥在床上。「為什麼這麼早睡?不舒服嗎?」
「回來啦?」她轉過身來﹐對著他巧笑倩兮。
...心宜?
不對啊﹐明明她的背影她的聲音是珍珍﹐為什麼臉孔卻出現的是心宜?
「妳是...心宜...還是珍珍?」
「你說呢?你希望我是誰?」她勾住他的脖子﹐吻住了他。
「為什麼這樣?妳到底是珍珍還是心宜?」
她放開他﹐笑得有些詭異。他看著眼前的女人﹐究竟她是誰?為什麼有心宜的面孔卻又有珍珍的身體和聲調?這是怎麼回事?
她伸出手﹐從額頭開始撕開自己的皮膚。
黏黏的﹐薄薄的一片﹐背面還沾著未乾的黏膜。她將臉上的皮撕下來﹐變成了珍珍的面容。她將手上的臉皮遞到他眼前:「你看﹐這是心宜的臉。」
他退後幾步:「這...這是什麼?」
「這是我從心宜的臉上剝下來的臉皮。」珍珍笑得好開心﹐「我說過﹐我可以做一些退讓﹑一些犧牲。你心裡想著心宜﹐沒關係﹐我以後可以戴著心宜的面皮跟你在一起。只要你不離開我﹐就算要我一輩子戴著她的臉和你生活在一起﹐也無所謂。」
「妳...心宜的臉皮...妳從哪裡來的?」
她依舊笑得燦爛﹐訴說的語氣仿彿理所當然:「從她臉上割下來的啊!我花了很多功夫﹐才將它毫髮無損地割下來呢!割下來之後還替它消毒﹑去乾水份﹐這才製造出這人皮面具的。」
她說著又將那張軟軟的人皮貼到自己的臉上﹐他看著竟覺得想吐。她繼續說下去:「為了要讓這張皮剛好貼我的臉型﹐我花了快一個禮拜。要將這面皮先貼在自己的臉上﹐然後對著貼了皮的臉上用吹風機和烘乾機一直吹﹐吹到它的形狀完全貼合我的臉型。之後還要上藥水和防腐劑保存﹐不然很容易腐壞。啊﹐對了!...」她說著轉身走到套房的廁所裡﹐從廁所裡將一具一動也不動的軀體拉了出來。「你看﹐我把心宜的整個人帶回來了哦!我還想到了﹐如果你比較喜歡心宜的身體的話﹐那也沒關係﹐我找機會再把她身上的皮膚也割下來﹐黏到我的身上﹐以後你就能天天見到完整的心宜了!」
他看著地上的屍體﹐屍體少了面皮﹐頭髮下面是一片暗紅色的血肉模糊。少了臉皮勾勒出的輪廓﹐只剩下依稀的骨架﹐和筋絡血管。
珍珍﹐不﹑心宜...不﹐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在眼前的是誰。
眼前的「她」笑著﹐以心宜的臉向他逼近﹐卻以珍珍的聲音嬌柔地說:「為了你﹐我真的不介意做些退讓和犧牲的...」
珍珍的唇﹐隔著心宜的面皮﹐吻上了他的雙唇。
好冰冷﹐而心宜那具更冰冷的屍體﹐正躺在地上﹐仿彿在冷眼看著珍珍﹐用它被撕下的臉孔﹐與他耳鬢斯磨著。
***
2007年用驚慄小說做結。
這兩天重讀島田莊司《黑暗坡的食人樹》﹐讀到「怪奇博物館」那一段﹐就突然覺得想寫有關撕下人皮做面具之類的故事...
明年還是會繼續恐怖下去。
新年快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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