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的酷兒文學脫離了上一個年代的悲情淒苦。
我喜歡陳雪和紀大偉的『酷』兒文學風﹐一點點的華麗﹑濃艷逼人﹐中間穿插了略略扭曲的劇情製造搞怪風格﹐讓人讀來一見難忘。
萬分迷人。
紀大偉的成名比陳雪早上一點。
其實我第一部看到紀大偉的小說是他得到聯合報極短篇小說獎的作品《早餐》﹐出乎人意料之外的構思與結局﹐害得我看完之後馬上掏空腰包來到書店準備將他的書全數買回家來朝聖﹐結果赫然發現紀大偉的書大多已經絕版多年了!(痛徹心扉啊!出版社大人們如果聽到我的吶喊﹐就請你們行行好﹐再重新將它們發行一次吧!)
唯一買到的一本是聯合報中篇小說受獎的《膜》--果然不負我望﹐充滿科幻奇情風的女/女(女/生化人?)同志情節﹐曖昧如溫火慢燉的女同情慾糾纏﹐超越時空的未來世界設計﹐以及充滿諷刺意味的社會現像投影﹐配上紀大偉一貫的冷冽犀利的筆鋒﹐實在讓人嘆為觀止!
之後劇情急轉直下﹐但為了不泄露﹐所以不便在此披露﹐總而言之全書最震撼的地方在結局部份﹐著實讓人看後震驚不已﹑回味再三!
原本以為我和紀大偉的書從此無緣了﹐沒想到機緣巧合﹐我來到紀大偉唸研究所的UCLA就讀﹐並且十分幸運地在學校的東亞圖書館找到一整套的紀大偉出版作品--上面還有紀大偉的牽名耶!(差點我就當偷書賊像偷竊偶像簽名的粉絲一樣把那一頁扉頁給撕下來帶回家。)
《感官世界》同樣談論酷兒﹐期中我個人偏愛美人魚的故事--我很喜歡看變調童話之類的小說。
《戀物癖》探討女權以及女性意識﹐中有一個故事我忘了叫什麼名字(太久以前看的了)﹐說一個無聊男子時常取笑女人生理期現像﹐結果突然有一天自己的鼻頭上長了一顆青春痘﹐痘痘每個月會突然開始流血﹐就像女人的生理期一樣規律而且麻煩﹐從此之後該男子再也不敢嘲笑女性同胞們。這篇故事頗具巧思﹐意寓生遠且情節幽默﹐讓人印象深刻。
《酷兒啟示錄》應該算是散文集結﹐其中花去大半篇幅探討『酷兒現像』和『酷兒定位』﹐十分值得『酷兒迷』們一讀。
大家都知道﹐酷兒教主紀大偉(好啦﹐這個外號是我幫他取的啦!)有一位文壇好友﹐那就是酷兒女教主(也是我幫她取的外號)陳雪。
其實我看的第一本陳雪小說是《惡魔的女兒》。
《惡魔的女兒》探討的主題是性侵害和亂倫﹐但這篇故事我是一看就喜歡﹐喜歡其中的異色風格﹐還有故事裡那濃得化不開的憂鬱及細膩華麗的心理描述。
之後我看《惡女書》﹐一翻開書﹐第一篇故事《尋找天使遺失的翅膀》﹐開頭的一段描述﹐就讓我為之驚艷:「我們都是遺失了翅膀的天使﹐眼睛仰望著只有飛翔才能到達的高度﹐赤足走在炙熱堅硬的土地上﹐卻失去了人類該有的方向。」
該如何形容那文詞呢?
沉溺﹑無可自拔﹐令人讀完之後還想再讀一遍﹐仿彿...仿彿非要將它咀嚼到碎了﹐化了﹐才肯將它緩緩下嚥。
我的書架上自《蝴蝶》一書出版後﹐便幾乎將陳雪的書補齊了﹐(除了始終未曾重新出版的《愛上爵士樂的女孩》)而看完《蝴蝶》之後﹐始終盈繞我心的﹐是那位在《惡女書》和《蝴蝶》兩本書中不斷出現﹑作者如噫語般不斷叨念著﹐念念不忘的「慶」﹐到底是誰?
到現在﹐我依然十分好奇。
說到90年代的酷兒文學﹐就一定要提到杜修蘭的《逆女》。
第一屆皇冠大眾小說獎的得主。 (獎金有一百萬耶...)
事實上﹐《逆女》的酷兒風格並不濃厚。
酷兒是很特立獨行的﹐全然不顧世人的眼光。
但《逆女》的丁天使和她身邊的每一位婆﹐從清清到美琪﹐大家都很在意旁人的眼光--在意到連身為讀者的我都要開始在意了。
事實上我認為﹐《逆女》是一本要探討更深層的一些問題的小說﹐包括社會﹑包括家庭﹑包括更廣義﹑更深刻的愛的故事。
《逆女》中的丁天使和媽媽之間相互憎厭不斷傷害彼此的那種母女之情﹑丁天使在清清身上找尋呼吸的出口的救贖之情﹑丁天使在美琪身上尋求一種類似母親的﹐溫柔和愛憐之情﹑天使和徐姊相惜相依的類似手足之情﹑天使和天明那若有似無從不說出口卻始終牽連著她們的姐弟之情﹐在在呼應著身為讀者的我們﹐讓我們讀完之後反芻自省。
仿彿在提醒我們﹐或許﹐我們該好好費些心思﹐在經營和我們身邊最親近的人﹐之間那無可取代的情感。
我喜歡故事的最後﹐丁天使回到那千瘡百孔令她傷透了心卻始終不忍脫離的家--那是她最後的一個心願;但始終﹐她和母親始終沒有見到面也沒有相認。
非常有震撼力的一段情節﹐讓人讀後忍不住一陣鼻酸。
喜歡杜修蘭對親情的描述﹐淡淡的﹐仿彿不存在﹐但又濃烈深刻。
也喜歡天明到醫院看天使的時候﹐買了一串枇杷給天使﹐而當天使問天明怎麼知道她喜歡吃枇杷的﹐天明居然能將小時後的一些很微小的記憶和觀察委委道來。
有一段天使到天明房間裡和他促膝長談﹐有一段形容讓我印象深刻:「也許﹐每個人都能多花點時間敞開心來好好談談﹐癥結不見得能迎刃而解﹐距離卻能拉得更近﹐那至少是對答案更邁進了一步。」十分值得我們深思。
90年代有一本短篇小說集《紅顏男子》﹐被人喻為是男同小說的經典之作。
一整本書的男同戀情﹐艷艷的﹐有份慵懶的哀愁氣息。
每一個故事都是悲劇。
作者李岳華在書中不斷地玩弄文字遊戲﹐繁複串連顛來倒去的迴文﹐著實頗具匠思﹐而正好我是個很喜歡看文字堆砌的人﹐所以看這本小說的時候看得很過癮。
《紅顏男子》最大的缺點在於作者在故事劇情上的鋪陳﹐似乎劇情都太過薄弱﹐看起來至多像是鬆散的日記﹐並沒有什麼讓人感到蕩氣迴腸的情節橋段。
除此之外﹐《紅顏男子》這本書﹐著實是一本讓人看後大讚作者在文字上的匠心﹑以及讚嘆其中的文字美學的好書。
陳若羲的《紙婚》有很多人將它列入『酷兒』文學之一﹐旦我實在不覺得此一分類並不算名副其實。
《紙婚》探討的其實是那位『男同性戀的妻子』﹐事實上主角根本不是那一對男同志(他們反而淪為不怎麼重要的配角)。
故事圍繞在嫁給同性戀男子的女孩﹐她的婚姻生活﹑心理變化﹑以及如何面對﹑甚至克服重重的心理不平衡﹑思考邏輯上的障礙迷思﹐大部份的劇情和同性戀﹑酷兒一點關係也沒有。
有一本電影劇本出版的書﹐名叫《夜奔》﹐是我總忍不住要一提的同志藝術創作。
電影由徐立功導演﹑黃磊﹑戴立忍﹑尹昭德(嗚~我親愛的尹哥你為什麼退出影壇啊?)主演﹐編劇的是王蕙玲(我始終最愛的《人間四月天》﹑《她從海上來》﹑《京城四少》等劇的編劇)。
故事敘述一段民初時代﹐一個大提琴家少東﹑和一名戲子的愛情﹐以及他們和少東的未婚妻之間的友誼。
延續了王蕙玲一貫的文藝風﹐對白內容又是我愛到深處無怨尤的淒涼華美﹐濃濃的文藝氣息﹐讓人身陷其中久久不能自己。
劇中經典對白多不甚數﹐但我更喜歡王蕙玲在出版自序中所說的一句話:「愛是自身攜帶的指紋﹐具有各自獨特的象徵﹐無法複製﹐無法兩相吻合。所以﹐愛也是各自一生的獨白...當那個摧毀性的強烈度發生﹐超越年齡身份地域性別一切一切﹐你便是愛了!即使愛如此迷離...」
如此迷離﹐而這份愛如此真實﹐我始終無法忘記﹐難以釋懷...
說完酷兒小說史﹐其實有一些酷兒文學史上頗為重要的單篇短篇小說值得一提。
王文華(在《蛋白質女孩》早上十年前的年代)的《寂寞芳心俱樂部》中有一篇《瑪麗蘭》﹐由一個謀殺案開始﹐由一個第三者的立場和觀點﹐敘述了一位放蕩如卡門一般的同性戀女子瑪麗蘭的故事。當時王文華的文筆尚未臻成熟﹐故事大綱也有些混亂;但總想將它拿出來一提﹐畢竟王文華是我十分欣賞的作家﹐雖然我喜歡的始終是他的都會男女浪漫愛情故事。
第一次看到《我不是白雪公主》這個短篇篇名的時候﹐我以為這是一部敘述墮落公主的變調童話之類的小說。沒想到這是一個有關兩名拉子核她們領養的孩子﹐在小孩要到學校表演《白雪公主》的舞台劇之前的一小段生活插曲﹑以及心路歷程的故事。
並不能算是一部十分突出的文學作品﹐但始終是聯合報文學獎的得主--那個年代的文學獎泰半充斥著同志文學﹐很多時候讓人覺得它們是抱著『為了給同志文學一個獎項而給』的心態在評審﹐但實際上看過這些得獎作品﹐總讓人覺得略有些名過其實。
張曼娟其實也寫過同志戀情的短篇故事(想不到吧?)﹐收錄在《仿彿》這本小說集裡。
其實從很多張曼娟推薦的小說來看﹐我們就知道﹐其實張曼娟是十分推崇酷兒文學的一位知名作家。
張曼娟的拉子物語名叫《聽說妳們相愛》。
是一篇很純情﹑很清淡的故事。由兩名不知道自己相愛的女學生﹐從她們的相遇﹑相知﹑相惜﹑到相愛﹐故事哀哀涼涼的﹐有青春的氣息和溫柔的浪漫﹐但﹐缺點是少了一分酷兒文風的殘酷--是的﹐大多數的酷兒文學是很殘酷的﹐血淋淋的﹐也之所以讓人印象無比深刻。
但我喜歡那樣的故事中﹐那份清新溫暖的感觸﹐有幾分張曼娟特有的柔和﹐溫雅親切。
最後當然還是希望每一位酷兒文學的作家們繼續努力--至少﹐還有我對你們的支持始終如一!
末了﹐我還是想再高喊一次:酷兒萬歲!
-完-
圖:強力推薦﹐紀大偉《膜》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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