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我在網咖(三)
凌晨三點,我在家。
心不甘、情不願地,用著家裡頭的龜速網路上網,那連線的速度,慢的,
我看,足以令一個柔順的淑女,長出鬍子。
但是電腦那頭的「勇者無懼」並不介意。
在虛擬的世界中,無論我們做什麼事?去那裡去?
他都會像個優雅的王子般等著我,為我守候。
每當他停下腳步等我時,我的心總是暖烘烘的,
好像他是個騎白馬的王子,而我是他握在手心裡小心呵護、不敢損傷的公主。
我想他應該是個體貼的男孩子,不然他大可不理我,拍拍屁股就走。
當然我這個公主也不是全然的安份,當我高興的時候,我會喚他「勇」,
當我不高興的時候,我叫他「懼」,而他似乎也不甘示弱, 跟我培養出一種屬於我倆的默契。
當我叫他「勇」,他就叫我「生」,當我喚他「懼」,他就叫我「死」…
因為我不想「死」,所以大部份的時間,我都很安份、不敢作怪的喚他「勇」。
「勇,為什麼你都這麼晚不睡?」我好奇。
「你不也是這麼晚不睡?」他硬是要將我拖下水。
認識兩天,有時候覺得他很賊,總不願打開心房與我聊天,
我思忖著會不會是男人打開心房的速度比女生慢呢?
還是他本身就是個不喜歡討論自己的人?
「因為我現在放暑假,所以可以日夜顛倒。」我胡亂搪塞。
其實我的作息原本蠻正常的,平常最晚不超過一點就上床當睡美人。
但為了他,我的王子,我寧願犧牲睡眠,奉陪到底。
「你? O學生?」他問我。
「我是,你呢?」
「我也是。」
「你是那間學校?」我好奇。
「我成大,你呢?」
「台南女子技術學院。」
「妳們學校不錯。」他讚美著。
「真的嗎?」我在營幕前,兩個眼睛像漫畫書般亮晶晶、閃星星,彷彿聽到天方夜譚。
雖然我覺得我的學校很棒,可以學到很多東西,但外面的人卻不是這麼認為。
畢竟郎法羅說:「我們以自己的能力來評論自己,別人以我們過去的成績來評斷我們。」
所以少小不努力,也怨不得別人。
只是他這樣讚美,是不是有種公然扯謊的嫌疑?
「當然是真的^_^」他再次肯定,給了我一個微笑的符號。
但我還是不死心的追問:「那裡不錯?」
「你們學校的女生都長的不錯。」
語畢,我差點從椅子上摔了下來,一張臉如同被芒果打到一樣。
輕浮!好輕浮!
「你所謂的不錯,就是指這個?」我難掩失望,也許是我希望他能與別人不同。
「開玩笑的^_^」
又是這個微笑的符號。
但開玩笑?
我為什麼一點也笑不出來?
「我是很嚴肅的>.<」我做了一個鬼臉。
「你們女生真奇怪。」
「有什麼好奇怪的?」
「很愛生氣。」
這…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我愛生氣,跟別的女生愛生氣有什麼關係?
別的女生愛生氣,又與我何干?
他認識很多女生嗎?不然為何敢做如此斷言?
「我沒有生氣。」我補充道:「我只是鼓起臉,嘟起嘴,皺起眉頭而已。」
「我能想像你可愛的樣子^_^」他又笑了。
「可愛?」
他居然說我可愛,根本就沒見過我,居然說我好可愛?
有此證明,他果然是一個很輕浮的男生。
「是啊…難道你不可愛嗎?」他的話聽起來就像在試探我的外表。
我可愛嗎?
答案當然是肯定的。
但是用可愛來形容我,簡直是一種污辱,
我其實只能用「明眸浩齒、清逸脫俗、國色天香」來形容。
但爸媽有交待,外表不過是臭皮囊,過幾年就爛了,做人要謙虛一點。
聖經上也說了:「留著別人來讚揚你,讚揚不要出自自己的嘴裡。」
所以為了維護我虛假的美德,只好暫時忍住。
「我有點小肥…」
說實在的,有時我誠實過了頭。
我到底在寫什麼啊?怎麼把我的小蠻腰胖了一吋的小秘密告訴了別人。
「還有點黑…」
這幾天放春假,和同學去墾丁玩,曬的很黑,根本還沒完全白回來。
「臉上有痘痘…」
當然啦!作息不正常,臉上怎能不冒出小痘痘呢?
真討厭的小痘子,長了一顆在臉上,超級礙眼,明天就把它擠掉。
我話還沒說完,一個令我傻眼的現象出現了。
「勇者無懼」居然迅速離線了。
我張口結舌,難以置信。
他為什麼連「再見」都沒有說,就溜掉了?
這難道就是-殘、酷、的、事、實。
我是恐龍。
他以為我是。
於是乎,就像逃命般逃之夭夭?
我悵然若失,因為長期以來我一直幻想他是一個體貼的男孩。
但此刻他卻因為我說自己長的又胖又黑又長痘痘,就現實的跑掉了。
這就是我國中時暗戀的男孩子嗎?
我的一顆心難以置信地,沉了下來,冷到不行。
如果他真是這種人,那這七年來的暗戀與相思,豈不是白浪費了?
會是這樣嗎?
我無法抑制地胡思亂想,將淚水,止不住地獻給我的床舖。
這一定是上天給我的懲罰,懲罰我迷戀他人的外表,
而不去探求他人的心靈,最後只好自嚐惡果。
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向天祈求,祈求再給我一次重新認識他的機會。
也許他的心靈就像他的外表般,一樣美好,而我沒有判斷失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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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點,我在網咖(四)
凌晨三點,我在網咖。
我知道我很沒出息,但我還是來了,由不得我自己。
只因連續九天的春假,即將在後天宣告結束。
為了調回時差,明天我會提早就寢,不可能有機會來。
所以今日極有可能是我最後一次見到程中馳,因此我不想放棄。
我坐在老位子上,一條粉紅長裙快拖到了地。
我托著香腮,玩弄著手上的滑鼠,眼光不時的瞄著大門口,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程中馳終於出現在大門口,一身藍白色的格子襯衫,深藍色牛仔褲包裹他筆直的長腿,瀟灑的,差點讓我目不轉睛。
原本我的眼神應該立即閃開,但是我沒有。
我鼓起勇氣、假裝不以為意、很碰巧地抬頭看了他一眼。
而他,居然對著我笑,笑的好迷人,好可愛。
這是他第一次對著我笑,我的一顆芳心頓時失去分寸。一瞬間我忘了他有多麼的現實,多麼的重視女孩子外表。
因為我跟他比較起來,也只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
「你上次沒事吧!」他走過來關心我。
「我沒事,謝謝關心。」我心跳一百,假裝鎮定。
他跟我點了個頭,像是在跟我打招呼,隨後走到我的斜後方,坐上了他的老位子。
我想他又要進入虛擬世界裡了。
我正襟危坐,正視自己的電腦,扮演起「生不如死」的角色。
畢竟「勇者無懼」還欠「生不如死」一個合理的交代。
老實說,如果他不解釋清楚,那我的心情也會彷如是「生不如死」。
才剛登上遊戲,「勇者無懼」就出現在我眼前,我快速的走了過去,恨不得我的小人會輕功,朝他飛奔過去。
倏地,網咖一片烏黑,停電了,現場一片混亂。
「幹…幹…幹…」的叫罵聲喧囂四起,我嚇的差點奪門而出,
凌晨三點,網咖果然是雄性動物的天下。
突然間我聽到了一個椅輪子轉動的聲音,
而那張椅輪子正朝我的方向轉了過來,而且靠我很近。
「你別怕,是停電。」在黑暗中,程中馳用著很溫柔、低沉的聲音對?
菃睇﹛C我知道他離我很近,因為透過微光,我看到了他俊秀的臉龐。
「我知道。」我回答的冷靜,但不明白他為什麼要跟我講這些?
如果不是處於黑暗之中,他一定會發現我的臉紅的像蘋果一樣。
有人等的不耐煩,開始大聲咆哮:
「昨天也停電,今天也停電,你們是怎麼回事?」
程中馳的弟弟,急忙的道歉:「對不起,請等一下,電應該馬上就來。」
而我的思緒卻停在「昨天也停電」這句話。
如果昨天也停電,那「勇者無懼」昨天的遁逃行為就有跡可尋了。
「你…」在黑暗中,他開了口,停頓了一下。
「我怎麼了?」我根本猜不出他要跟我說什麼?
「沒事。」他又突然欲言又止。
這倒是令我找到了話題:「昨天也停電嗎?」
「嗯。」他只答了一個字。 感覺上他是個很悶的男孩子。
從我國中第一次看到他時,他在眾人之中就顯得相當文靜。
他的五官卻是不安份地閃耀著光芒萬丈,他的眸子好似發電機般,放送搶力電流,企圖電死每一個國中女生。
然而女孩子都喜歡他這一型的,成績好,腿又長,一張臉像明星,
個性卻溫文內向,念男生班,卻沒有跟任何一個女生走的近,
身旁也沒跟著一群三八兮兮的阿花女,這樣的他,是校園的白馬王子。
我也不只一次的幻想,我在他面前不小心地快要跌倒,
而他像個英雄般扶住了我,然後對我一見鐘情,見而展開熱戀、 愛情長跑、結婚生小孩、含飴弄孫,
就連入土也要像梁山伯與祝英台一樣,合葬在一起。
這是我個人的劇本,但很顯然不是老天爺的劇本。
老天爺為我安排的劇本,主題就叫「了無生趣」。
否則我就不會念到大四了,還沒談過一場戀愛,手兒沒被牽過,唇兒沒被吻過。
但儘管有點暴殄天物,但我還是像多數女孩所堅持的那樣。
最好的,總是留在最後。我寧缺勿濫。
「停了多久?」幸虧,身為新世代女性的我,還算積極,想了半天,終於找到了話題。
「停了半小時。」
「這麼久?」我驚呼。
「你…」他說話又開始吞吞吐吐。
「怎麼?」
「你…要不要出去等?」他的提議頗為奇怪,但也算是一種契機。
「好。」我爽快答應,隨著他步出了網咖。
兩個人站在網咖門口,凌晨三點多,街道上冷冷清清,倒是一家麵攤繼續在營業。
我抬頭望著天空,灰藍色的天空,帶著一點紅,說不上特別美麗,
但是如果有人喜歡朝陽,有人喜歡黎明,那我想大概也有人喜歡凌晨三點的夜空。
神秘而幽靜,宛如隨時隨地會被暗殺。
「你想不想吃麵?」他問。
「嗯。」我點點頭,我的小蠻腰肥了一吋,照道理,我不該吃任何宵夜的,
但為了他,我容許自己做出任何不理智的行為。
我和他坐在麵攤吃麵。
但是令我難以相信的是吃麵的時候,他居然沒有開口跟我說一句話。
喔!好冷!好冷!
冷的不是天氣,而是他這個人。
「我請你。」
在付錢的時候,他這麼對我表示,我受寵若驚。
他請我?他跟我非親非顧,根本連朋友也談不上,為什麼要請我?
「謝謝。」我對他甜甜的一笑,希望我的微笑值得換取一碗三十元的乾麵。
「你還要進柏拉圖嗎?」他念著網咖的名字,我還一時會意不過來。
「不!我要回家了,明天是春假最後一天,我要回家補眠調時差。」
「你的意思是明天你不會來?」他問。
「我應該以後都不會來了,如果來,也絕不會在這麼晚的時間。」
「那…」他停頓。
「什麼?」我有點急,如果不是看他長的那麼帥,
我真想拿棒槌往他頭上敲一記,怎麼會有男生口才如此遲鈍?
「那…再見了…」
他這麼殘忍的對我說,我一顆心沉到谷底。
「再見。」我失望地,獨自一人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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