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辭特色
愁予詩的魅力與他精妙的修辭煉字是分不開的,他善於煉字,如<小小的島>裡的「小鳥跳響在枝上」之「響」與「冷冷的流歌」之「流」,皆出人意表別有會心,朱沈冬在<詩壇回憶錄──從「鄭愁予的詩」談起>一文裡說:「愁予寫詩有時很『怪』,曾經為安插詩中的一個字,他翻遍辭源,終於很適當的完成一首詩的創作。」 詩人的創作態度是相當嚴謹的,由此可見他的用心。 愁予深知文字表現對詩歌的意義,他的修辭技巧也是極妙的,分述如下:
一、 比喻 沈師謙在《修辭學》裡說比喻是:「『借彼喻此』。通常是以易知說明難知,以具體形容抽象,以警策彰顯平淡。」 最能見出愁予妙想巧思的就是他詩中的比喻,他的比喻往往新鮮新奇而又恰到好處,仿彿天作之合。如同是以「手」為喻,他能各有不同,均至妙境: 月遺落遍地的影子 雲以纖手拾了去(夢土上•北投谷) 眾溪是海洋的手指 索水源於人山(夢土上•島谷) 你不知岸石是調情的手 正微微掀開你裙角的彩綺(夢土上•海灣) 無一重復,無一不新鮮。其他如「基隆河像把聲音的鎖陽光的金鑰匙不停地撥弄」(夢土上•俯拾),「帳篷如空懸的鼓,鼾聲輕輕摸響它」(夢土上•探險者),「東方日出是一枚鈕釦,釘上新衣的左襟,西方呢?殘月是一彎鈕孔,約莫兩吋吧,隱約地綻開在右襟上。」(雪的可能•穿霞彩的新衣)等等,新穎別致,總是讓人驚奇。 二、 倒裝 沈師謙在《修辭學》裡說:「語意中刻意顛倒文法上、邏輯上普通順序的句子,是為『倒裝』。倒裝往往可以加強語勢,調和音節,使文章激起波瀾。」 愁予常常將句子倒裝,如:在《夢土上》•<小小的島>有「你住的小小的島我正思念」將「你住的小小的島」與「我正思念」互換;《夢土上》•<殘堡>有「趁月色,我傳下悲戚的『將軍令』自琴弦」,將「自琴弦」置後;《燕人行》•<查爾斯河左岸>有「漢考克反射夕陽的十萬塊玻璃」,將「玻璃」置後,如此運用倒裝手法,在意義上具懸疑性,在音韻上有跌宕感,十分耐人細味。 三、轉化 沈師謙在《修辭學》裡說:「描述一件事物時,轉變其原來性質,化成另一種本質截然不同的事物,予以形容敘述的修辭方法,是為『轉化』。」 愁予常常將靜態的東西化為動態的,將沒有生命之物化為生機盎然的,詩意橫生,新鮮活潑。如<清明>中靜靜仰臥的一列青山卻能感覺到: 我醉著,靜的夜,流於我體內 容我掩耳之際,那奧秘在我體內迴響 有花香,沁出我的肌膚 這是至美的一剎,我接受膜拜 接受千家飛幡的祭典(窗外的女奴•清明) 而<厝骨塔>中, 一位死於戰爭中的軍人竟能夠「瀏覽野寺的風光」,「而且回想最後一役的時節」,並且看到他作為遊客的兒子。而在「五嶽記」的一篇裡,大山的樹也能夠有活潑的生命: 我底妻子是樹,我也是的 而我底妻是架很好的紡織機 松鼠的梭,紡著縹緲的雲 在高處,她愛紡的就是那些雲(窗外的女奴•卑亞南蕃社) 在愁予的詩裡,許多這樣擬人化的表現,把人和自然的隔閡都打破,在物我交融之中使詩充滿了生機。 四、對偶 沈師謙在《修辭學》裡說:「將語文中字數相等、語法相似、平仄相對的文句,成雙作對的排列,藉以表達相對或相關意思的修辭方法,是為『對偶』。」 愁予在對偶的運用上頗為拿手,使得詩境自然成趣,如: 隕石打在粗布的肩上 水聲傳自星子的舊鄉(窗外的女奴•霸上印象) 灶小餵得兩人 樹斜紅過三窗(燕人行•踏青即事) 宋秩一卷雲合月 明清兩京清明雨(雪的可能•一碟兒詩話) 這樣對偶的詩句在愁予的詩裡偶然出現,卻造就了音節上的朗朗上口。 五、排比 沈師謙在《修辭學》裡說:「用結構相似的句法,接二連三地表達同範圍同性質的意象的修辭方法,是為『排比』。」 愁予在詩中運用排比,使得抒情寫景淋漓盡致,如: 大衣猶在睡意上 他去暖和車 眼花一片白 心頭一層雪 煎腸還在食慾上 他去暖和車 哈氣一片濛 心頭一層霧 上課以前他得暖和心 肯特二週年 報上血凝凝 唸書以前他得暖和心 米萊阿梯卡 報上血冰冰(燕人行•「暖和死」之歌) 冬的山脈 柔若無骨 冬的人家 掩戶無燈 友朋滿是 無緣同行(雪的可能•冬) 小孩出生是生也生不完的, 大孩子去讀書是讀也讀不完的, 名字在戶口簿上註銷著,是 銷也銷不完的呀!(雪的可能•山路) 愁予在詩中運用排比,使文句整齊規律,形式華美,讀來順口諧耳,牽引著讀者的心緒。 六、類疊 沈師謙在《修辭學》裡說:「同一個字詞或語句,在語文中接二連三地反覆出現的修辭方法,是為『類疊』。」 在愁予的詩中疊字的運用有不凡的效用,如「達達的馬蹄」,「叮叮的耳環」、「健康是郁郁的, 愛情是徐徐的」,「歲月期期艾艾的流過」之類,通過擬聲或擬意,造成一種奇妙的音樂效果。愁予詩中疊句的運用也是迷人的,如: 我來了,我走得很輕,而且溫聲細語地 我的愛心像絲縷那樣把天地織在一起 我呼喚每一個孩子的乳名又甜又準 我來了,雷電不喧嚷,風也不擁擠(燕人行•雨說) 微醺是枕著山仰臥 全身成為瀑布 微醺是左手二指拈花 右手八指操琴 微醺 抬頭滿天的燈 低頭滿座的美人 微醺就是微醺 環顧左右 想要一個一個地吻過去 (寂寞的人坐著看花•最美的形式給予酒器) 這些詩利用類疊的技巧造成韻律式的節奏,不落雕刻痕跡,摹聲繪狀曲盡情態。 愁予認為:「文字對新詩來說,主要是用來製造意象,構成音節和旋律感。其次是用藝術的手法使文字的歧義更加延伸,以擴大聯想的範圍和效果,新詩的文字是表現的工具,而不是拿來作敘事和說理用的……。」 就因為詩人自己堅持這樣的信念,所以他的語言相當平凡、精緻,聲音抑揚頓挫,節奏自然甜美,令讀者在懂與不懂之間迷戀著他詩的語言魅力。 古繼堂在《台灣新詩發展史》中說:「愁予詩中之情美麗而不柔靡;豪放而不粗俗,看似平常,實則內在深沉,因而很容易引起讀者的共鳴,很容易和讀者的感情產生交流。這種共鳴,這種交流,不似鳥聲悅耳,也不像笛音悠揚,而是有一種播種和植根的效果,撥動著讀者的深部神經,產生一種內在的心靈交響。」 愁予的的詩有一股內流力,豐富的意象,明快的節奏,以及飄逸的情懷,像一條清澈的溪流,那美麗的芬芳、動人的音響源源不斷地流過我們的心田,任何人都無法拒絕他化入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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